清婉点点头,她当然知道,端王苏祁一直是几位皇叔中性子最温和的,也从未参与过他人反对清婉为储的阵营,苏淮是怕,若换了他人代理朝政,日后于她而言会是个威胁。
“儿臣知道。”
苏淮扶着她的肩头,说:“朕方才,又梦见你母亲了。可惜,朕双眼模糊,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朕拼命的想走的近些,她却消失不见了。”
清婉沉默无言。
苏淮又说:“婉婉,在你走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朕曾经思考过无数个你母亲自杀的理由,朕欺骗自己,你母亲是因自己兄长被害,对朕失望至极,才绝望自刎,可......”
清婉迷茫地握紧了苏淮的手,道:“难道不是吗?”
苏淮轻轻地摇了摇头,“无论朕如何欺骗自己,都无法否认,是朕,害死了她。”
清婉伸手拭去苏淮眼角隐隐的泪花,心情复杂。
苏淮:“这件事情,朕憋在心里很久了,朕现在不想再瞒着你。”
清婉柔声道:“您说。”
苏淮接着说道:“你舅舅死后的那段时间里,你母亲一直心里有怨,待在墨阳宫里不愿见朕,那会儿太医告诉朕,你母亲怀孕了,朕唯恐动了她的胎气,便答应她,若没有她的允许,定不再去叨扰她。后来有一天,朕实在......太过想她了,便一直站在宫外,等宫人告诉朕她睡下了,朕才敢进去看看她。那天,朕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沉睡的面庞,忽然听见她在睡梦中不停地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清婉身子一僵,怔怔地望着苏淮黯淡无光的眸子,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苏淮说:“......舜钦,舜钦。起初,朕还以为,是朕听错了,可下一刻,她便睁开了眼,朕看到她的眼中,满是惊恐和害怕。朕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那是一种,得知自己在意的人将要陷入危险的害怕。”
清婉握着他的手,不住地轻颤。
“你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嫁给朕,其实她先前曾在婴州结过一次婚,不过才半年之久,前夫就坠马身亡了。朕便派人去婴州调查,这个前夫是不是还没有过世,后来朕派去的人惊动了你母亲,第二日,她便自刎身亡了。你母亲过世后,朕便再也没有调查过那个人了,可是朕不甘心,朕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她宁愿抛弃自己年幼的女儿和腹中的孩子,也要去保护。”
清婉听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这实在太讽刺了,她心心念念想要为之复仇的母亲,竟为了一个狗男人选择离开她。
母亲的确做到了,苏淮永远都不会知道,舜钦是谁,而清婉却曾在抢来的玉佩上看到过这两个字,当时她还曾疑惑,霍江字明仲,号九隐,舜钦是什么意思?
苏淮从未见清婉哭的这么伤心,一时有些自责,他想坐起身子抱抱她,可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劲,只能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别哭了,是朕不好,朕是不是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清婉摇摇头,抹去眼泪,伏在他的手臂上。
苏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这些年,朕慢慢的也想开了,原本娶她的时候,就用了不大光明的手段,强迫着她留在朕身边那么多年,朕也没有什么好怨的。”
清婉坐起身,扯出一个笑容,道:“父皇,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心平气和的静养,我们不说他们了,好吗?”
苏淮沉默了片刻,说:“婉婉,虽然这些天,太医一直告诉朕只要安心静养,便能恢复,可朕......能感觉得到,朕的日子不多了。当年先帝快走的时候,徐太医便是这套说辞,听的朕耳朵都起茧子了。”
清婉浅笑着说:“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过些日子,儿臣亲自到宝林寺为您祈福,好吗?”
苏淮想了想,说:“朕记得,半个月后,好像是你母亲的祭日。朕先前得空为她抄了些佛经,你帮朕一块供奉给佛祖吧。”
不知道他到了九泉之下,还能否有幸遇见静姝。
清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都没听见他再说话,想他是又睡过去了。
清婉为他掖了被子,起身回了偏殿。
炕桌上点着火烛,清婉吃完了一碗山药粥,拿起元仲送来的信。
董氏已经处理干净了,只是苏淮这一病,加上先前御史血谏,废后的事情不知要拖到几时才能完成。如今代理朝政的端王,是个谁都不愿得罪的中立派,要指望他顶住众臣压力进行废后事宜,无异于异想天开。
清婉第二日一早起来,便让小竹煎了一碗止咳的药,又按夏暝说的剂量,混入了解毒的药粉。黑色的汤汁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她记得张廷怕苦,未免有什么意外,她须得亲自去盯着他喝下才行。
清婉昨夜因忧心苏淮彻夜未曾入眠,张府上下也是一夜不得安宁。
夜里,张廷病情忽然加剧,上吐下泻,咳血不止,把阖府吓的够呛。天还未亮,张承便亲自将徐太医从睡梦中揪起来,带到府中为父诊治。
徐太医摸脉的手越来越抖,片刻后,写了一张药方吩咐人去煎药,待一记浓浓的汤药服下后,张廷的症状才稍稍有所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