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俯身画画,不欲与他争辩。
尉迟恭一个人下了会棋,问:“哎,怀瑾这几日怎么不见了?我找了她好几回了,次次都不在。”
他独自一人闲着无聊,总想找她说说话。
张廷淡淡道:“她去国子监译书了,你找她做什么?”他也有一阵子没见着她了,昨日原本是想去她府上用膳的,却被告知她与魏学士去酒楼吃酒了。
尉迟恭一手支着下巴,回道:“没什么。”
张廷撇了他一眼,说:“你最好别再打她的主意,不然我立马就把你轰出去。”
尉迟恭似笑非笑的感叹了一声,“这老牛吃嫩草,虽说的确爽快,可也特别容易产生危机感,时常要防着年轻的小媳妇一不留神就让人拐跑了,你说是不是?”
张廷冷了脸,搁下笔,不大想理会他。
尉迟恭继续说道:“你说,人家小姑娘连男人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呢,你都开始焕发第二春了,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你年纪大了,她也没有了如今的激情,回头看看自己的枕边的这个老男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的,她会不会突然想起,在她年少无知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年轻壮硕的男人,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可她却没有好好珍惜......”
张廷面无表情地把案上的书甩到了尉迟恭身上,打中了他的肩膀。
尉迟恭摸了摸被书打疼的地方,揶揄道:“和你开个玩笑,那么急干什么,莫非,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张廷知道他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只说了句:“没有。”随后,走动门外吩咐小厮:“去库房取一盒羊脂玉来。”
尉迟恭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人一看就心虚的很。
晚上吃过年夜饭,天上又开始飘雪,张璇兴奋的带着张三爷十岁的小女儿张妙童到院子里放烟花,这是张璇过年必备的玩乐,张妙童却有些兴致缺缺,开心不起来,捂着耳朵站在边上。
张璇倒是不会受到她影响,一个接一个炮仗的点燃,把整座府邸都炸的噼里啪啦响。一不留神,还炸秃了一片梅树枝。
张廷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用刻刀照着白日画好的图纸,雕刻手里鸽子蛋大小的羊脂玉。雕刻出雏形后,便用羊毛毡进行抛光,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很快跃然掌心。
雕刻好一朵后,他的动作越发熟练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已经雕好了三朵精致小巧的梨花。
院子里的鞭炮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张璇的尖叫,张廷觉得有些累了,便起身披了件云狐皮斗篷,站在庑廊下看着张璇玩闹,眉目温和。
张璇忽然拿着炮竹朝他小步挪去,皱着眉头,心虚地掀起自己斗篷的一角给他看,上头烧焦了一小块,“表叔,璇儿的斗篷烧坏了......”
这件可是娘亲刚让人做的,皮毛用的是白狐腋,很是珍贵。
张廷抚去她肩上的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封红给她,浅笑着说:“拿去买件新的吧,你娘亲不会生气的。”
张璇打开了封红,哇了一声,眼睛瞪的圆圆的,里头足足有一百两的银票,应该够买一件斗篷了。“谢谢大表叔。大表叔最好了。”
张璇把封红收进衣袖里,开心的接着去放炮仗了。
张廷觉得她吃惊的样子可爱极了,微微扬起嘴角。他将来如果也有一个女儿,应该会比她更讨人喜欢吧。
一旁的张晋忍不住说道:“郡主对孩子一向严厉,老爷也太纵容璇姐儿了。”方才吃年夜饭的时候,就刚给过一个封红。
张廷却不以为然,这哪算纵容。他曾经见过清婉小的时候,把一条近五十里长的鞭炮横着挂在宫里梅园的树上,齐齐点燃,把整座园子都炸翻了,还差点走水,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抱起小姑娘就跑,后来先帝过去看了,也只说了句树没了重新种就是了,明年长出来接着炸。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清婉却当真了。每年把炮仗挂在树枝上炸是传统,把斗篷烧焦更是常事。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这样玩了。
一直到三更的梆子敲过,府里才逐渐归于平静。
张廷回到明宣堂,解下斗篷到净室更衣。出来后,小厮端了一碗助眠的药过来。“老爷,该喝药了。”
张廷接过,强忍着苦,一饮而尽,这徐太医新开的药方味道实在不好,只是效果确实比先前的好了一些,躺下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入眠了。
熄了烛火后上了床,小厮进来放下了罗帐。
房间里烧着地龙,张廷却觉得被窝里有些冷,不知是不是他本身畏寒的缘故,他睁开眼盯着账外微弱的月光,毫无睡意。
半年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清婉在府中歇了两日,便回了国子监继续翻译药典,她想赶在五月之前,把这两本厚厚的药典都译完,这样就可以安心回到宫中等待出降了。
其实这些事也不是非要她来做,只是她既开了头,还是要将它好好做完才是,免得外人觉得名冠天下的张首辅,尚了个不通文墨的草包。
一直在国子监待到元月十五,任务终于完成了四分之一,藏书阁里只剩下几个小厮在整理书架和桌案,所有的学生昨日便已回家过节了,清婉走出典籍厅,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十分安静,穿着灰白直裰的魏学士在雪地中间扫出了一个圆圈,搬了张案几,席地而坐,老神在在地提笔写字。
清婉缓缓走上前,俯下身看向宣纸上的字。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原来是在写灯谜。
“您干嘛不进去写呢?”
魏学士正全神贯注地编写灯谜,思绪忽然叫身后的人打断,有些不悦,“你懂什么,只有在这极寒的天地间,才有助于激发我无与伦比的才智。”
清婉哦了一声,点点头,“我看您在这老半天了,就想出了这么一条?”
魏学士刚沾上纸的笔尖又提了起来,说:“女娃子,只有慢工才能出细活。”
清婉心道,再慢下去上元节就过了。
魏学士仰头撇了清婉一眼,说:“你来猜猜,这道灯谜的谜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