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只得下了床,披了一件长身褙子,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张廷看见妻子,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清婉睡意朦胧,脑子也不大清醒,疑惑道:“什么事?”
张廷拉着她往院子外走,说:“外头冷,我们回去说。”
清婉忙制止他:“要是明天璇儿醒来,发现我不在,要怎么解释?”
张廷有点急,干脆打横抱起她,“说你早早醒了不就成了。”
清婉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被他抱出了雨花阁,一路朝寝阁走去。
夏季的晚风微凉,吹动了她的衣角,周身安静的只有鞋底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清婉静静望着张廷的眉眼,把头埋到他的颈间,轻轻蹭了蹭,她忽然闻到了他唇间的一股药味,心下顿时了然。
哪里有什么事非要半夜跑过来讲,这理由编的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张廷把清婉抱进内室,轻轻放在床上坐着,一言不发地俯身给她脱了鞋,取下褙子放到一旁衣架上。屋里没有点灯,清婉打了个哈欠,便上床挪到里侧,准备要睡了,张廷却按住了她的胳膊,说:“我还没和你说是什么事呢。”
清婉躺下盖好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企图看清楚他的神情,拍了拍身侧的枕头,说:“躺下说吧。”睡梦中忽然被打断,实在不大好受。
张廷和衣躺下,伸臂把她抱到怀里,柔声道:“你夜里睡觉总是不老实,不是踢被子就是踢人,我怕你不小心伤了璇姐儿,明天不好和郡主交代。”
清婉不由纳罕,她有这么暴力吗?不过,这还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她嗯了一声,说:“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睡吧。”
张廷有几分惊讶,低头去看她,她是真的信了?
清婉揪着他的衣襟,闭眼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所忧,“夫君,我听别人说,长期服用烈性的药物,会对身体有所损害,久而久之,还会产生依赖,你以后还是不要喝助眠药了吧。”
她说完过了一会,没听见回答,抬起头去看他,抚摸着他的脸颊,温和道:“你已经连续五个晚上没有服药了,今天是第六天,是我不好,我不该跑去和璇儿睡的。我们从明天开始,坚持断七天的药好不好?一开始可能会有点难受,不过,我会陪着你的,好吗?”
张廷教她这话愣了许久,原来他已经五天没有服助眠药了吗?可他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失眠,第二日也没有因为精神不济而产生焦虑。一切都很正常。
怪不得她的丫鬟会把药放到西次间去,原来她一直都在背地里关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张廷心中忽然冒出一种不真实感,他有多少年没感受过摆脱药物的生活了?他每晚服药服到麻木,曾经以为自己的失眠之症和焦虑症这辈子再也不会好了,年轻时严重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辞官归家,买几处铺子和田产经营,或是回国子监讲学,一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的过下去了。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
清婉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也急,叹了口气,说:“夫君,我知道真正做起来会很困难,我也是听徐太医讲,你的失眠之症持续了有十五六年了,我没法真正体会你的难过之处,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能替你分担一些,我年轻,抗的住......”她说着说着忽然鼻头一酸,他年纪本来就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精神的疲惫会拖垮他的各个方面,虽然他现在看上去还年轻力壮,可再过个十几年呢?
张廷心潮涌动,把妻子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乌发,说:“好,为夫答应你,以后不喝了,我没多大的事,你不用担心。睡吧。”
清婉得了他的承诺,点了点头,合上了眼,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她早累极了。
翌日,张璇洗漱过后,让丫鬟给自己梳了漂亮的双丫髻,戴了珍珠发箍,换了身水红色海棠纹襦裙,一蹦一跳地出了院子。
府里的侍从正忙着把贺礼搬上马车,张廷穿着浅蓝色竹纹长袍,站在鹅卵石路旁,叮嘱张承一些事情。
“表叔。”
张璇兴奋地跑过去,拉住表叔的袖子,“表叔,婶婶呢?”
张廷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婶婶先上马车了,我们出去吧。你爹爹在外头等你呢。”
张璇看了一眼跟着后头的承表哥,拉了拉张廷的袖子,问道:“表叔,今天早上璇儿怎么没有看见婶婶?”
张廷随口说道:“你婶婶有事情要准备,平时都起的很早,你当然没有看见了。”
张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拉着他的手示意他走快点,把后头的人甩开一段距离,悄悄说:“表叔骗人,昨天晚上璇儿看见表叔把婶婶抱走了。”
婶婶走的时候她就醒了,偷偷趴到窗缝旁,目睹了一切。
张廷一愣,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那是因为表叔有事情要和婶婶说。”
“你当璇儿是三岁小孩吗?”张璇撇了撇嘴,说,“璇儿五六岁的时候想和娘亲睡,都不会用这种蹩脚的理由。”
张廷被噎的一愣,面上有些羞愧。
张璇轻笑道:“原来表叔这么大的人了,也和璇儿的小堂妹一样,没了娘亲就睡不着呀,表叔不用担心,璇儿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
张廷无奈道:“璇儿真乖。”
“除非......”
“除非什么?”这小丫头还开起条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