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人行仿佛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天,连手里的代言也全部恰好结束,基本上各个品牌也没因为他的离开有什么手忙脚乱的。追思会结束了,但是关于段人行的讨论还在继续。
段人行似乎没有离世的理由,因而各种猜测纷纷浮出水面。程苔没有想到,段人行会引起这么多关注度。
除了邮件,程苔在段人行的家里还发现了一张纸条,他在上面写着:我只想要自由,如果离开,请将我的骨灰洒向大海。
程苔把这张纸条给大娘看,轻声说:“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从小到大都是的,他希望像风一样自由,骨灰撒到大海里。”
大娘把纸条贴在心口,哭着说:“我知道小行怎么想,可我没有办法把他的骨灰撒到海里,真的做不到。”
“那我来吧。”
程苔看着兄妹三个人的合影,这么多年段人行的人生有太多不得已,她希望最后一次段人行能如愿以偿,平静地说:“他想要的,都给他吧。”
大娘最后没有陪着程苔一起。她拉着程苔妈妈的手,声音沙哑,说:“我没有办法看着他这样飘在四方。”
“我可以的。”程苔看着漫无边际的大海,一把一把将段人行送向更广阔的世界。
她与段人行,从第一次见面,成为家人,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几年,时间太久,第一次见到段人行时的场景仿佛就是在昨天,后来她跟着段人行的脚步到这座城市读大学,毕业,演戏,他们虽不是天天见面或是联系,但在这座城市里,总是对方的依靠。
知道段人行生病以后,程苔总害怕着他突然有一天离开,等到他真的突然离开以后,程苔却没有往常的担心,仿佛段人行会永远和她在一起,她努力地拉着段人行的手,试图不让他坠落,她努力了,段人行也努力了,可最后,谁都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纵身一跃,挣开所有的束缚。
程苔最后一次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个。
程苔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家里还是按照风俗,为段人行选了一块墓地。墓碑上写着段人行希望的名字,程荇。
按照风俗,应该是侄子走在前面捧着照片。但大娘拒绝了,只是说:“小孩子不要沾这些。”
程葵劝了好几次,大娘还是没有改变想法。无奈之下,程苔只好去劝她。
她拉着大娘的手,说:“我哥哥可以的,我们是一家人,这么多年都是一家人。奶奶如果在的话,看到你这样,肯定又要说你。”
“我知道,好孩子,你哥哥嫂子也是好孩子,是我不好。”大娘低着头,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段人行的照片。
最后还是侄子捧着照片,他似乎明白,但又好像不懂,拉着程苔的手,抬头问:“姑姑,为什么我要捧着叔叔的照片。”
程苔蹲下来,理着小侄子的衣服,努力地笑着说:“因为,我们要带他回家。”
程苔站在墓前,看着微笑的段人行,再看看旁边的奶奶,心中五味杂陈。但她忽然看到段人行墓碑上的生日,想到什么,立马张大嘴巴,看着大娘,不敢相信,但还是问:“大娘,这个生日,是真的吗?”
大娘点点头,走过去艰难地蹲下来,摸着墓碑,缓缓地说:“当初他为了感谢妈,把生日改成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程苔不敢相信,回到家后立马给齐蔓打电话,拜托她赶紧去自己家。当听到齐蔓的话时,程苔失去所有力气,坐在床上。这样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临睡前,程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得是个陌生人,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段人行总是追着程苔叮嘱她记得吃维生素,这样晚上就能看得清东西,脸色也会好看些。
在那封邮件过后几个小时,段人行给程苔发来了最后一条短信:要记得吃维生素
没有人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行字的,正如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一样。
家里只有小侄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天依然开开心心地去幼儿园,回家来说各种有意思的事情。程苔和他一起看儿童节汇演的短片,自动播放到了去年他过生日的短片,程苔发现了段人行的身影,一下子就流泪。
小侄子抱着恐龙,拉着她的手问:“姑姑,你为什么哭啊?”
程苔赶紧别过脸去擦眼泪,努力地让语气轻松些,说:“姑姑只是,很想一个人。”
“恐龙会带你去见他的。”小侄子把恐龙放在程苔怀里。程苔摸摸恐龙,只是点头,一句话都不说,生怕自己的哭腔吓到孩子。
她站在段人行墓前,说:“下辈子,下辈子不管我们能不能遇见,你都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生活。”
程苔的目光被不远处的梧桐吸引,她想起那个时候,段人行说的话。如果有下辈子,他要做门前的梧桐树,可以继续陪着他们。
人家总是喜欢说来生再见,可真的有这个机会吗?
除了那天在医院里,程苔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知道,如果自己痛苦,这个家里的气氛会更加沉重。所以她努力地撑住。大伯母也是,她似乎很快就回到了往常的生活,每天早起开店卖早点,下午会去幼儿园接程苔的侄子,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段人行。
可程苔看到过大伯母孤独地坐公交车去看段人行,会在路过段人行喜欢吃的烧鹅摊子前恍惚。
程苔和家人们都装作放下,仿佛他们早已释怀。
同样放下的还有曾经热闹的媒体们,他们早已追逐新的热点人物和新闻。
程苔在家已经待了小半个月,转遍了小城里的地方,有的时候她坐在少年宫的看台上,就这样也可以度过一天。父母没有问过她都去了哪些地方,只是催促她按时吃饭。
她很想在家里一直呆下去,但是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
这天她一回到家,发现瞿山南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立刻头皮都要麻了,再看看爸妈好像没什么异常的样子。
程苔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拿围裙擦着手,接过东西,“囡儿,你回来了啊,你爸学生说出差顺便经过这里,来看看我们。”
妈妈一把拉过她,小声说:“我跟你爸老了,连以前的学生都记不太清了。”
程苔暗暗地捏了把汗,心想爸爸哪有那个本事当瞿山南的老师。
爸妈执意要留瞿山南吃饭,“小沈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个饭再走吧。”
小沈?程苔含糊地只是点点头,跟妈妈在厨房的时候,不时地要去客厅看一眼,生怕爸爸看出来瞿山南是谁,还好他们只是下着棋,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