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很久以后,程苔站在段人行的照片面前,想起自己捡起设计图纸的夏日午后。那个时候,旧的工作室还没被拆掉,窗外高大的杨树还在,阵阵蝉鸣入耳。、
无意间看见建筑的图纸,捡起来无聊地翻着。一抬眼看见段人行正靠在门框上站着。他长长的刘海已经快要遮住眉眼,一双丹凤眼里都是笑意。
在靠着《保姆上门》走红后,程苔连轴转了大半年,几乎没有休息过。她的努力换来了今天这个小小的演奏厅。当她找到那家建筑工作室的时候,连原先的设计师都吓了一跳,不敢相信真的是自己曾经的作品。
段人行原来的工作室已经被拆掉了,奶奶家的院子也是。但现在有了这个小小的音乐厅。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记忆的去处。这里就是程苔的去处。
周末的时候,会有学校来这里组织一些演出。如果天气好,舞台会直接放在演奏厅旁边的大草地上,路过的游客也会停下来看两眼。
音乐厅里,还有属于段人行的一个小小的展厅。程苔请徐墨画了一幅画,画中是段人行正在工作,嘴巴微张,仿佛在哼着自己的作品。她把这幅画放在了音乐厅游览路线的最后。看完这幅画,走出去,就是宽敞的大草坪。每个人都欢快地说着笑着。
音乐厅旁边是一个卖烧烤的小摊位。很多游客从这里买了吃的喝的,要么去大草坪上坐着享受日光,要么继续往前走。
展厅闭馆的时候,如果程苔没有工作安排,她会来这里坐坐。其实她也没什么事做,只是一个人站在画前。
她终于完成了段人行的音乐厅梦想工程。可还是有些惆怅。
人生真是奇怪。程苔本来到处跑只是为了多拍戏多赚钱。她跑啊跑啊跑了这么多年,跑成了什么画展的嘉宾,俱乐部的宣传大使,还有很多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时尚头衔。这么多年的时光,仿佛梦一场。
程苔在最新接受杂志采访的时候被问到人生理想是什么,她笑着说:“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好演员,希望能为观众带来更好的作品。”
但那一刻,她真正的想法是想要关上门待在家里吃零食,不用担心长胖,不用想着怎么说话。这正是十年前,18岁的程苔感到最幸福的时刻。
人生就是这么有意思。
有时候睡前,程苔会看录像,有侄子周岁时候的,还有她生日的。侄子过周岁的时候,程苔好奇地戴上寿星的小皇冠,段人行笑着说:“也不知道你将来的孩子什么模样。”
每看一遍,她似乎都是不同的心境。刚开始看的时候,她总是抓着一大把纸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到第二天眼睛肿。渐渐地,她可以平静地看完,似乎没什么感触。只是睡下后,摸着枕头边的鲸鱼玩偶,她才会发现自己眼角有些湿润。
她好像也没有经常会想起段人行,只是偶尔看到易拉罐时会想要留着,等段人行来帮她。过了很久后,她才反应过来,段人行不会回来了。
段人行是她人生的一道伤,这个伤口永远不会痊愈,她会带着这道伤口一直走下去,很好地把这道伤口遮起来。外人看来,一切照旧,只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掀起袖子,才能看见那道浅浅的疤痕
这天她站在画前。虽然过去了很久,但程苔还是记得那个下午,她躺在沙发上无聊地发呆,段人行哼着刚写好的调子。阳光正好,窗外高大的树木偶尔随风摇摆
她现在站在画前,一言不发,听着从音乐厅传来的曲子,没有一丝悲伤。
程苔最近的话题度都和段人行有关。她曾经将几家声称段人行因为赌债情债选择自杀,甚至还放出遗书和不雅照片的媒体告上法庭。最近她终于得到了胜诉的消息。除了公开道歉,每家媒体会赔偿她810元。
八月十号,是段人行去世的日子。
她在采访中第一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伴随着这个消息进入热点榜的,是程苔对着化妆镜流泪的照片。大家纷纷为她在镜头前的坚强动容。至于那张照片到底是捕捉到了程苔真情流露,还是本身就是一场戏,不再有人会深究。程苔失去了亲人,这是事实,也是舆论站在她这边的最佳援军。
每个人都有失去一些什么的苦楚。
这场胜诉后,网络上关于段人行的谣言猜测立马少了很多。或许没有几个人会想到,程苔发声明宣布会追究,是真的会追究。
那几家媒体号后面的人是不是瞿山南,程苔已经不关心了。自从她把钥匙还回去后,瞿山南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偶尔有人会在程苔的新闻里提到瞿山南,夸他年轻有为,替程苔可惜,也有嘲笑程苔不识抬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