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的大宅全由石头砌成,包括屋顶,比城里主流的砖木混合建筑豪华多了。以兰斯洛特爵士的眼光看来也非常牢靠,只是爵士内心并不承认这是个城市。他前脚把公主送进去,回头又得担心被他留在城墙上的士兵。禁军基本是由富裕人家的子弟担任,都是冲着皇宫的安稳和那身漂亮盔甲去的。兰斯洛特又何尝不是?他只是个小家族的长子,父亲找到了首相,才给他在禁军谋到个差事,不然就要去前线的军团。长相英俊的爵士能流利的背诵一整篇诗歌,在宫中淑女们的读书会上大发异彩,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连续战斗一整晚。
公主扶着窗台怔怔的看着远处起火的城墙,笔直的道路由城门直通市长官邸,给她提供了良好的视野。如果那帮蛮子打破城门,这条城里唯一的砖石路也将引领着他们冲向市长的豪宅。
爵士征集了包括厨子在内的人手,往路中间堆满能找到的障碍物。人们捐出了桌椅板凳,装满草料的推车,市长也牺牲了他心爱的橱柜和餐桌。一道简易的街垒,给守卫者提供了必要的缓冲。兰斯洛特用脚踩,肩膀撞,反复确认了工事的牢固程度。他调集剩余的禁卫守在工事后面,很多平民拿着武器出来助战,里面夹杂了不少女人的身影。兰斯洛特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担心人手问题。
一旦城门失守,这堆障碍会挡住那帮野人的马,给武装市民一个战斗的机会。人群中某些身高体壮的大汉好像喝醉了,身上飘出一股浓烈的酒味。有人脱了上衣,展示着健硕的肌肉。北方人用本地语言唱起了粗豪的战歌,女人也跟着打拍子,爵士都快分不清到底谁是野蛮人了。
“爵士。”瑞吉娜出现在门口告诉他,公主想回房间穿盔甲。兰斯洛特又安排人去护送女士们,所幸公主的行李都放在市长家,这算不上危险。
维多利亚无数次幻想过指挥千军万马的场面。她身穿光洁如镜的银色铠甲,里昂或者克里斯蒂娜(具体人选公主还在犹豫)举着面巨大的鹰旗站在她旁边,骑士们整装待发,战马激动的打着响鼻,号手吹起号角。维多利亚拔剑指向天空:“前进!”
瑞吉娜和禁卫们被吓了一跳,地位高的好处再次显现,没人敢笑话她,也没人敢问。维多利亚红着脸转向走廊,那里有很多幅肖像画,市长把一整面墙做成了家族的光荣榜。他背着手站在一副画像下,外面的慷慨激昂仿佛与他无关。
‘他怎么这样,叶莲娜还在城头呢!’公主走向他,市长阴沉着脸鞠躬,看来他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殿下,我好像没跟你介绍过家族的祖先。”伊万诺夫指向第一幅画,画上的男人肩宽体长,披着狼皮脸上有刺青,跟城外的蛮族并无二致。
“很野蛮,对吧?”市长摸着相框的银边,公主不说话,她等着市长继续。
“外面这群人跟我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很多年前算是一家人。只是我们选择向旧帝国低头,变的文明了。”市长的笑容有几分自嘲的意味,“而他们逃进荒野,视我们为叛徒。”
“有时我不知那边活得更自由一点……”公主提起了裙边,她隐约能听见兰斯洛特爵士的声音,只是听不真切,但肯定出了什么状况。打赢了那帮蛮子,再来讨论历史学吧,我的好市长。
“殿下请务必小心,平时这些部落无非勒索点吃喝,年景好的时候会用兽皮和猎物交换,也不白拿。大规模进攻几十年没有过了。”市长的脸一半在烛光下,另一半则藏于阴影中。“就像我说的,我们曾是同胞,讲着同样的语言。蛮族大张旗鼓,恐怕是另有目的。”
“战事紧急,请容我告退,伊万诺夫先生。”公主听得懂市长的暗示,‘你只是个外邦人,旧帝国征服者的后裔,他们就是冲你来的。’
公主的盔甲仿照母亲穿过的样式,上面雕刻着漂亮的花纹,可以用来参加庆典。瑞吉娜刚帮她穿好胸甲,又蹲在地上摸索着腿甲的扣带。侍女手抖的厉害,弄了几次都没能把锁扣穿过皮带孔。
“瑞吉娜,”侍女抬起头看她,“没事的。”公主温言安慰,瑞吉娜硬撑着笑了下。她用袖子抹过眼角,继续跟扣带搏斗,这回成功了。
维多利亚抱着头盔犹豫半天,还是放弃了。这铁家伙太沉,压得脖子疼,也会弄乱她的头发。想着里昂呆会从城墙下来,肯定能看到她穿盔甲的样子,公主决定保持发型。詹姆斯爵士曾经严厉批评过不戴头盔的行为,但爵士不在这里呀。
等她回到街垒边,前方战斗已经白热化了,整个城头被烧成了一道明亮的火墙。可惜在这个距离上,所有人都是个黑点,分辨不出里昂的身影。她终于体会到母亲的感受,那个特别的人生死不明,这是种多要命的煎熬。
“爵士,派人去前面支援吧?”维多利亚焦躁不安。兰斯洛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看看周围。能上的士兵早就上了,剩下不到二十人的禁军加上一堆临时武装起来的老百姓,就是最后的预备队。维多利亚在人堆里还见到几个少年。公主咬着牙,她只能为里昂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