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比商船大,应该稳多了吧,会这么想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海,比如玛雅。再大的船跟海洋比起来,也只是一叶孤舟,何况奥斯曼人的船也没大到哪儿去。她照样因为严重的晕船反应而离不开床,并逐渐发展到连睁开眼都成了负担,克里斯蒂娜替她拿掉了正上方的油灯,这也没什么帮助。摇晃的是船本身,又不是一盏灯。
不过船大也有别的好处,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床位,这艘船的前任船长是位狂热的挂毯爱好者,他的收藏品都被姑娘们拿来当了铺盖。
玛雅从一次被溺死的恶梦中惊醒,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梦境栩栩如生,没让她错过任何细节,即使她一次都没下过水,也没见识过海底。每个噩梦内容都差不多,每个噩梦都是醒来即忘。
修女只记得海很深,很黑,什么都没有……
她非常缓慢的把脚放到地板上,先是左脚,没感到什么异常,她再接再厉又放下了右脚。从柔软的床榻转到坚实的地板,前几天连这种简单的动作都能引发新一轮呕吐。
很好,我能行。胃里很平静,头也不晕,她等了一小会,终于鼓足勇气靠双脚站立。一切顺利,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的眩晕感消失了。
一如总是陪在她身边的两位朋友,艾米莉,克里斯蒂娜,她们的床位是空的。
我得争气点,不能再麻烦别人帮我带饭。尽管没有胃口,她还是开始换衣服,等穿好了靴子,逐渐恢复听力的尖耳朵便告诉她,舱门外正在发生什么。
绝望的呼救,杂乱的脚步,听起来像在进行一场战斗!她手忙脚乱的抓起胸甲套上,又找到了武器。泰拉的修女推开紧闭的舱门,要跟她的伙伴共命运。
海水是血红色的,飘来的气味咸腥不堪,这怎么可能?没等她想清楚,就被一个路过的人撞倒。
“对不起,女士,都是我的错。”
玛雅头晕目眩的任由克劳斯将她扶起。这男人体壮如牛,不管是撞人还是扶人都轻而易举。骑士领着她到了中央的甲板,原来不是遇敌,而是在救人。几个缩在甲板上发着抖,浑身湿透了的落难者就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更多的人,或者说尸体正与一大片船的残骸在海面上漂流。
“这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
“没人知道,除了这些人,但她们什么也不说。”骑士无可奈何。
她注意到搭救的落水者都是女人,至于从何而来,玛雅并没有头绪。
“我房间里有毯子。”
死里逃生的幸存者除了发抖什么都不会,也许暖和过来会好些。骑士点点头,叫上两个水手一起去修女的房间。玛雅留在原地,她知道这里更需要自己。
“你昨晚就看见,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克里斯蒂娜真想给诗人一拳,或者按照军队的规矩,把他吊起来抽鞭子。
丹德里安自知理亏,也明白跟精灵讲敌强我弱是对牛弹琴,他干脆用了绝招,态度无比诚恳的任由克里斯蒂娜责骂,之后再道歉。
精灵果然放了他一马,但不全是因为大诗人恭顺的姿态,她还有人要救。
克里斯蒂娜是被异味给熏醒的,这是不是来自于玛雅的呕吐物那都不重要了,赶紧离开房间才是当务之急。
艾米莉睡的像个死猪,人类的嗅觉和感官比较迟钝。始作俑者玛雅也睡的好好的,毕竟毒蛇不会被自己的毒给毒死嘛。黑白精灵的仇恨是如此之深,连她这个被故乡放逐的流浪者也耿耿于怀。
她始终没把玛雅当成朋友看待,只是个共同旅游的伙伴,做为失去神力时必要的补充,这便是她邀请修女的理由。
等到推开门走出去,闻到了海风里裹挟的味道,她才明白错怪了修女。这里的海水像是都城郊区屠宰场的阴沟,浓重的血腥味由鼻孔直接侵入肺部,害的她差点吐了。而海水也是屠宰场地面惯有的颜色,浓重的血红。
原来这就是血海,她只在书里看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丹德里安端着个木杯子出现了,这几天一直如此,仿佛他知道克里斯蒂娜何时会醒。
精灵接过了杯子,没像以前那样冷漠的拒绝,或者用酒瓶砸他。丹德里安是承担了全部车马费用的慷慨金主,不再只是个恼人的追求者。何况自从旅游开始,他一次也没骚扰过精灵。
丹德里安在她家窗户下鬼嚎的日子就像发生在昨天,那时候挺好。我是圣骑士,小里昂还不会说话,而他父亲……
她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突厥人的口味非常重,他们的酒也是……精灵强迫自己咽下去,在海上喝酒总比喝馊水强。她闻得到诗人嘴里的味儿,丹德里安喝着桶里的水,把酒让给了她。
诗人扒着船舷,对血色的海面也很好奇,精灵加入了他,两人并肩而立。
“谢谢你,格兰特先生。”克里斯蒂娜的话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