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白首方还。郡侯却是风采依旧,令人羡慕啊!”
陈仲坐姿随意,右腿平放,脚心抵着竖起的左腿脚踝,左臂手肘恰好架在左腿膝盖上,小臂则转至身前,左手与右手虚虚搭着,犹如与人抱拳,但他人又微微后仰,倚着长剑,耳侧一缕白发随风轻摇,尽显风流。
席中太守孔蘩露,见陈仲如此意态,也不由得暗暗喝彩。
虽说陈仲这坐姿,极为无礼,但任何人与他对坐,恐怕都只会在第一时间为陈仲的自然洒脱感染,而不会计较什么礼节之类。
孔蘩露出身昭明孔氏,本就是蓬莱道洲数一数二的世代门第,他虽说并非族内嫡支,且外貌猥琐,不受族中重视,但从小耳濡目染,风流名士见了不知多少,在他看来,风姿这一项上,可与陈仲相提并论的,整个蓬莱道洲,也找不出一掌之数。
只可惜,这般人物,回乡的时机不对。
恐怕难得善终。
孔蘩露转着这等念头的时候,并没有去看那都尉彭良。
反倒是不着痕迹,扫了左、巴二人。
“陈公无拘无束,是小神羡慕陈公才对。”
仙门郡侯随口应答,只希望今日这一局,就这么不疼不痒废话过去才好。
可惜,陈仲自家事自家知,他撑起这般姿态,纯然是为了唬人,每多上一分一秒,都相当于是在虚耗寿元。
故而,废话不得!
“呵呵,我一个将要入土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羡慕。”
说到这儿,陈仲猛然话锋一转,对准彭良。
“今日你们这几个小辈摆下偌大阵仗,是要攀亲么?那彭家小子,我与你父虽则兄弟相称,奈何陈某如今身无长物,却也不好赖你养老送终,若是要认干亲,还是罢休去也!”
彭良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好个老无赖!
谁要认你当爹?
彭良恨不得当场宰了陈仲。
但仙门郡侯明显已经倒戈。
这时,就见郡丞左固,手在几案下连连摆动。
彭良醒悟过来,他们事先是有计划的,以陈仲自身的名望做为他们的盾牌,就算今日仙门郡侯不肯出手,但只要让陈仲心有顾忌,今天不能当场发作,他们事后就能另外调集力量。
当下,彭良忍气道:“陈仲你休得倚老卖老!桓公一统我蓬莱,止息干戈,与民休息,乃极大功德!本郡三姓郡望,响应桓公诏令,降低佃息,使百姓得以果腹安寝。本都尉知道,你的学生大多因此退学,今日乃是告知你,不许阻拦!”
一时间,太守孔蘩露、郡丞左固、长史巴辕,全都盯紧陈仲表情,似乎颇有些莫名的期待。
唯有仙门郡侯暗感可笑。
只见陈仲嘴角微微一翘,道:“老朽为何要阻拦?我只嫌你等此事做得太晚,佃金收得还是太高!”
这些人以为陈仲是为了什么广收学生?
就为了和他们这些士族斗气?
或者说什么让人人都能修行,然后对抗他们这些士族?
简直可笑!
自上古以来,未闻何时有过不许将修行法门公诸于众的。
特别是上古,登仙而去的大贤不可胜数。
直至两汉间,修行法门也从不禁止民间学习。
但士族门阀还是形成了。
到如今,士族开始默契地逐渐阻止百姓修行,其中变化自有道理,虽说陈仲看不透彻,但他很清楚,单凭自己一腔意气,并不能改变大的趋势。
眼下,他真正要做的,真正有意义的,就是找到合适的弟子。
将他手中这门,或许有望重开登仙之路的法门,传递下去!
至于那些中途要离开,并不珍惜修行机会的学生,本身也不可能达到陈仲心目中对弟子的要求。
彭良等人自以为妙计,实则不过是帮助陈仲分辨、考验了学生而已。
这四人见陈仲面不改色,各自失望不说,更多的是不解。
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