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到大明的第一顿夜饭用两个字形容就是“粗鄙”。用三个字就是“很粗鄙”,四个字……算了,不说了,先吃饱再说。
主食是黑黑的高梁窝窝头,磨得不是很细,吃起来有渣子,对于吃惯精细食物的现代人来说简直难以下咽。菜是一盘白水煮的肉,只放了盐。煮得老了,但是又没煮烂,咬都咬不烂的那种。
幸好有一碟子大酱,救了他的小命。
张辅只好蘸着汤,拌着大酱,这才勉强吃下去两个窝窝头。
王四良关切地看着他:“张校尉,你得多吃点,你看你,都那么瘦……”
张辅没有理他,而是环顾在座的七个人。
老兵油子王四良是不做饭的,就算他肯做,张辅也不敢吃。
那一幅腌臜样,张辅的眼光都不敢投到他那个方向去。一件暗红色棉袄怕是从来没有洗过,领口,袖子上都冒着油光,关键是还扣错了,一顶旧毡帽歪戴着,脚下趿着一双翰鞋。
手指甲不知道多久没剪了,里边积着厚厚的黑垢,一张口,一口浓痰就吐在边上,见张辅瞪着他,便拿鞋子一擦,在地上擦出一道油亮的印渍。
张辅偏过眼光,看向稍微顺眼一点的人。
这个人叫高小平,身材瘦小,面目白皙,穿得整整齐齐的。估计他也看不得王四良那幅脏样,故此是他亲自做饭,虽然味道不怎么的,但是至少干净。看上去沉默寡言,但张辅喜欢沉默的人。
还有一个叫李祖保,从四川迁徙过来的。一口的四川话,这是一个很中性的人,就是没什么特点,平时一般被人忽略的那种。
看样子他也不喜欢有人注视,只希望被人忽略。
五个戍丁中的最后一个就是闯祸的薛大个子了。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怯怯地看着张辅,看上去心事重重,估计还在担心张辅会怎么打击报复他。
两名夜不收都是鞑靼人,一个叫满达,十四五岁,黑瘦机灵,会说流利的汉语。另一外叫希日莫,十八九岁,与满达是同族,会说一点汉语。
这两个人平时被五名戍丁排斥,可能因为他们是异族的缘故。但据张辅看来,这两个人很是憨厚纯朴,果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心里有数了,张辅决定先来个战前动员。
看着他们都吃完了,便敲了敲桌子,开始说话了。
“各位,现在开个短会!”
众人都非常惊讶,因为张校尉很少以这样的方式开口。但是他们一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就想着张校尉肯定会挨个把他们痛骂一顿,故此一个个都马上坐好了,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先挨一顿痛骂。
张辅环顾他们一眼,见六个人都神情紧张地看着他,除了满达,个个年纪都比他大。但是他们这么在意,无非是自己是校尉,他们是大头兵。
权力是个好东西啊!官大一级压死人。
但是,与权力相对的是责任。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打算想要让这几个人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那么,自己就有责任带着他们奔向一个美好的前程。
几个字一出口,张辅就卡词了,不是他不知道想怎么说,而是他想说的太多了!
想了想,他决定往简单里说,只说目前要做的事情,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下午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身体素质太差了!眼看着冬日大校就要举行,去年咱们在松树堡的时候,王哥你不合格吧?梁百户和两个总旗都为这事罚了饷,今年再不合格,咱们又要挨军棍!这么说吧,从明天开始,咱们开始冬训!第一课:去山上打猎。“
王四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趴在桌子的一滩油污之上:“张校尉,冬日确实适合上山,只是这鞑子兵也喜欢打猎,咱们要是碰上了他们可又是一场恶战。”
“我们去北边的野狐山。”
“野狐山?”满达惊叫起来。
这野狐山离此大约十余里地,人迹罕至。张辅昨天下午在墩台上了望时,发现那边的地形比较特殊,芦苇很深,死的苇草估计就有一尺深,这么深的草,是没有鹿群和黄羊过去吃草的。
但是他们没注意的是,大雪把死草一压,秋草应该就露了出来,鹿群和黄羊会去那边觅食。再加上那边芦苇荡也多,野兽会去芦苇荡饮水。
平时他们都是去西边的大风山上打猎的,大风山上多的是麋鹿、驼鹿,黄羊,狍子之类,小型野兽有旱獭、田鼠、兔子之类,根本就不必舍近求远去野狐山。
“咱们是去搞军事训练的。”张辅说。
众人心里一万个反对,他们心想,这个张校尉又任性了,但是昨天才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他没出事就该谢天谢地,再说别人是校尉,他们反对有什么用?只能妥协。
反正这大雪天,鞑子兵一般都在毡帐里窝冬,出去几趟估计也没事。
次日一大早,大风墩兵发野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