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方婳忍不住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两个檇李一下子滚落在地,一个还眼巴巴地滚去了他的脚边。
燕修看着她的样子,眉目更沉了些,他突然道:“你受伤了吗?元白,去叫华年成出来看看。”
元白没有动,方婳却转身就跑了。
她想了他两年,念了他两年,不惜毁了婚约跑来见他。
他,却没认出她来?
眼泪滚出来了,仿佛是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倾泻了。方婳,方婳,你还那么傻吗?若非他忘了你,两年而已,又怎会认不出你!
寺门口,那小师父还在,见她跑出来,他想与她说什么,可是她没给他机会。一路冲出去,脚绊在台阶上,从高高的地方一直滚下去。
我不介意
心都掉进深潭里了,哪里还顾得上身体上的痛。
额角磕破了,这下是真的血流出来了。
方婳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温热的血直接淌过睫毛,半张脸都浸在鲜血里了。
马蹄声“哒哒”的传来,这么晚了,谁还来进香呢。方婳抬头看了眼,朦胧的视线里却映出男子清晰的面孔,他勒着马缰笔直坐在马背上,长袍衬得他气宇非凡,竟是袁逸礼!她就这样狼狈地坐在地上望着他,他胯下的马看起来熟悉,她朝下面看了看,原本被她骑来的马匹早就不见了。她说呢,袁逸礼怎会知她来了此处,原来这是他的马。
他朝她伸手,她不动,他干脆跳下马来,将她抱上去。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她的神智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竟没有一丝陌生感。方婳苦涩一笑,原本最熟悉的人都能瞬间成为陌生人,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同?
她笑了笑,问他:“为什么来?”
他双手握住马缰,大喝一声“驾”,接着掷地有声道:“我不介意!”
不介意……她的容貌吗?
整个方府都要翻天了,方同将全洛阳的大夫都请来了,方婳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回想着袁逸礼的话,手指缓缓抚上脸颊那道狰狞伤疤,猝然一笑,难道她注定是要嫁给他的吗?便是这样了,他居然也不在意!
呵呵——
她轻轻笑出声来。
其实伤疤是假的,她一早就在脸上涂了东西。匕首也是假的,血就装在匕刃里,倒过来就流下来了。她设此局只为脱身,而现在,那个让她用计的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那她该告诉袁逸礼吗?告诉他,他的新娘仍旧国色天香,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
有泪留下来,她又想起燕修,还想起楚小姐的那声“修”……
坐在镜前,处理了额上的伤口,仍是做了一条假的伤疤贴在脸颊。
翌日,二夫人早早地来了,见方婳带着面纱,便道:“婳儿,你可真要知足了!你都这样了人家袁少爷也不嫌弃!快快,跟二娘来,袁少爷在外头等着呢。”
方婳讶然道:“作何?”
“说要带你上街去逛逛,筹办你们大婚的东西,快,快跟我走!”
未至门口便有丫环跑来说老爷要二夫人去细数大小姐的嫁妆,二夫人便让丫环送方婳出门,笑着离开了。
丫环扶住方婳的手,笑道:“大小姐您不知道,为您出嫁,老爷可是准备了很多嫁妆呢!怕是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
她冷冷一笑,方同做那么多,无非是想给方家长脸。
“二小姐。”丫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方娬轻摇着团扇朝她们走来,朝丫环道:“下去,我陪姐姐出去。”
“是。”丫环福了身子退下。
方娬含笑看向方婳,伸手过来,方婳没有躲,任由着她掀开自己的面纱。方娬的眸子微微瑟缩,紧接着是一抹得意的笑:“啧啧,真是可惜,姐姐也下得去狠手。”
牡丹花会
从容将面纱重新戴好,方婳缓步朝前走去,淡声道:“你要说什么?”
方娬跟上她的步子,低笑着:“我只是在想,西辞若是知道,一定很解气。”
方婳莞尔一笑。
便是她回方府那一年,方同和二夫人送了方西辞去长安,说是二夫人的五兄长在长安,要方西辞出去历练的。说起来,她也已快两年未见他。
穿过院落,门口那抹颀长身姿已清晰可见,方娬停下了步子,道:“你便与姐夫好好玩。”
不待她转身,方婳回头看她,只问:“你扪心自问,当真认为给他下毒之人是我吗?”
方娬错愕看着她,方婳笑一笑,转身离去。
袁逸礼见她出来,含笑走向她。方婳才要与他见礼,忽而腕口一紧,手已然被他捉住。她惊讶地挣了挣,他笑道:“怕什么,你我早有婚约,我便是你的夫君。”
他说得坚定,明眸里尽是笑意,那样坦荡那样温暖,与燕修的清弱高华完全不一样。
方婳呆呆被他拉去了街上,他一路都在说话,而她只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具体说的什么,却一句也没记着。这是她期盼了多年的幸福,可是幸福真的就这样简单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婳儿。”他的眼底有笑意,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
“什么?”她茫然问了句。
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指着前面道:“今日洛阳花会,整个大梁的人都来赏花了,我们也去。”
洛阳牡丹名满天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汇聚天下人士前来赏花。
爱花之人为寻花而来,美人赏花,公子们赏美人。其中不乏名门闺秀,王公贵族。方婳虽生在洛阳,却从未来看过花会,总觉得那一些与她无关。
袁逸礼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与他在人群中走散。
今年的花会尤为热闹,洛阳位于晋国境内,晋王燕付为了给太皇太后五十大寿贺寿亲自下令选花皇,以献于太皇太后。
花会上,每一朵牡丹上都有一个谜语,答对者便能上台领奖,年年如此,但却年年热闹非凡。
袁逸礼拉着方婳去猜了几个,都是极简单的字谜,方婳答对了他便去领奖,奖品很小,便是一些不贵的耳环、簪花。她将奖品递给袁逸礼,回头时瞧见一名锦衣公子大步朝领奖台走来,他一跃便上了台。姑娘们“嗬”了一声,那公子便道:“猜来猜去都是些字谜,也没什么趣事,既是牡丹花会,自是要出与牡丹有关的谜。在下不才,倒是想了一个,谁若猜中了,奖品便是这块玉佩。”
随着流穗的落下,那块白如羊脂的玉佩呈现在众人眼前,有识货的人立马就议论纷纷,不停地道“好玉”。方婳蹙了眉,她也是见过不少好玉,但这样上乘的玉果真是少见,这公子好大的手笔!
所有的人都闻讯涌过来了,方婳讨厌这种人挤人的地方,转了身便要走。袁逸礼拉着她道:“听一听又何妨?”
妞们,请收藏一个,给寐冲杯咖啡留条言,那便是对寐最大的鼓励~~
弃她而去
这时,台下已有人叫道:“谜语呢?快出谜!”
锦衣公子笑着拿起另一手上的牡丹花,置于鼻息间嗅了嗅,神情似享受,他睁眼,淡淡一抹笑痕过,朗声道:“这便是谜题。”
“这算什么啊?”
“是啊,这算什么?”
“我看他就是舍不得他那玉,耍人呢!”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人瞬间就不安了,方婳的嘴角微微一扬,心下赞道:的确是个不错的谜题。袁逸礼的声音突然传来:“婳儿,你知谜底是不是?”
方婳笑了笑,没有否认。若她没瞧错,那位公子手中的牡丹便是姚黄,此种牡丹光彩照人,亭亭玉立,世人称其为“牡丹之王”。她的目光缓缓环顾四下,果真见台下不远处便有一株魏紫。姚黄乃是“王”,魏紫便是“牡丹之后”。
答案,便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