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我正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那尔苏昨晚吞金而亡的消息晌午时分才急急传入景仁宫,心内震惊之余,更加担忧载湉。他是性情中人又一直当那尔苏是左膀右臂,乍然听得此事心绪必然哀恸难当。可我知道那尔苏并非忠良,老早就背叛载湉投靠了宁寿宫,我私心里并不希望载湉为了这样一个人哀思酸楚不断反伤了自身,而后,只对莺儿简单交代两句就忙忙的打了锦绣伞出了景仁宫欲要前去劝慰。
走在路上,我不禁想方才听得高万枝口中有关宁寿宫行状的消息,仿佛慈禧悲痛之心并不亚于载湉半分,不过一早上慈禧就已经追封那尔苏谥号为“诚慎”。
“诚慎”,这可是一个极好的谥号。
人刚到乾清宫,范长禄就急迫地迎了上来,“小主,您可来了!”
我看见范长禄的面色急躁又担忧,就知道载湉的情况不好,这也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只宽慰道:“范公公千万别太着急,那尔苏大人去得猝然,皇上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有的。”
范长禄叹息道:“方才皇后娘娘也来过了,说要进乾清宫看一看,生生被皇上呵斥走了,现在恐怕可就只有小主能够宽慰皇上几分了。”
我问:“皇上怎么了?”
范长禄蹙一蹙眉,“在里头有两个时辰没说话了,皇后娘娘来了刚在门外出声请了安,皇上就怒喝说皇后娘娘是来看笑话的,让皇后娘娘滚!”说着,范长禄无奈地摇一摇头,“皇后娘娘悻悻走后,皇上又是长久的不出声,皇上从未这样过……奴才心中实在害怕皇上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这个时候,隆裕不去宁寿宫陪着慈禧,反倒跑来了乾清宫看载湉,此举也算着实叫人摸不透,难怪载湉要将她呵斥走,谁知道她是不是替慈禧来乾清宫刺探军情的!
我面上笑得温和,又慰声道:“范公公尽管放心,皇上没有那么脆弱。”
范长禄道:“小主说得是,但凡事也只怕个万一不是?”
我微微一笑,“公公安心就是,本宫这就进去瞧瞧。”
范长禄应了一声,忙就开了门,铜胎掐丝珐琅香炉并排放置于硬木几架上,檀香的味道丝丝缕缕从里头飘散出来,沉静而清幽。墨玉一般的砖墁上不落一点灰尘,清晰地倒映出金扉上雕刻的“二龙戏珠”图案,栩栩如生,载湉就站在窗扉前背手立着,金黄的光色从黛青色薄翼纱丝隙间点点透入,柔和却散漫。我悄然步近载湉,见他一动不动,只停立在他身后缓缓伸出双臂环住,身子轻轻靠在他背上,过了一会儿,我静声道:“皇上,那尔苏大人死了。”
载湉身子一震,片刻的沉默后,他低沉道:“死了。”
不知怎的,乍然听得载湉说出这两个字,我不禁眼圈一热,缓了片刻,才问道:“那尔苏大人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我感觉手背上落了一滴温热的水珠,我知道,那是眼泪,载湉深吸一口气,只道了四字:“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我记得那日那尔苏也对曾对我说过这四个字。
载湉道:“前日伯彦纳谟诂早朝上向朕奏请欲带三子回科尔沁左翼后旗祭奠僧王墓时朕就该察觉事有蹊跷,若朕不允,那尔苏大概就不会死了。”
我诧异,“那尔苏大人不是在家中吞金自杀的么?”
载湉道:“为了平息祸端伯彦纳谟诂亲自折断手上的金镏子,好让那尔苏吞金自杀。”
我愈加不解,“祸端?”
我即刻反应过来,“难道跟老佛爷有关?”
载湉苦笑一声,“朕安排那尔苏去宁寿宫打探消息,却从未想过老佛爷竟……竟……”许久,载湉话都说不出口。
我心也跟着肃然起来,问道:“什么?”
载湉缓了一口气,才又道:“朕从未想过老佛爷见到那尔苏一表人才竟动了暧昧之心,私下里和李莲英勾结逼迫那尔苏就范。”
什么!
真相竟是这样?!
那我岂不是一直都在错怪那尔苏,还对他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语,想在想来,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