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澈心急如焚,这可是关系身家性命之事,“王兄,你别这里同我说的轻巧,转身后……”水溶抬头仰望夜空寒星闪烁,流云轻移,面上笑的云淡风轻,连声音都空旷悠远,“三弟,圣人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今到这个时候,已非我一人之力可为。去岁年底我已命李煦去江南收拾祖宅,一来防备不测,二来沿路也看看江南的情形。算算日子,已过半年之久,不日就该回来了。”
水澈面色微带诧异,“你说他刚娶了亲,让他去松散松散的。”水溶失笑道:“不过个幌子罢了,拖家带口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京城形势虽紧,却还有江南知府、两广总督,各地藩王没露心迹,若太子能笼得他们真心拥戴,京城这些尸位素餐之流,也不足为惧。”水澈松了口气,言语也轻快起来,笑道:“王兄何时学了这般手段,怕是太子也想不得如此周全。”水溶苦笑道:“有忠顺王在朝,我若稍慢了些恐怕早已尸骨无存,还哪有你我兄弟在这里谈笑风生。”水澈一滞,笑容渐渐僵在脸上,没有忠顺王的步步紧逼,水溶亦不能小小年纪就如此老练圆滑。夜,似乎更黑了……
竖日果见小厮来报,李总管回来了。水溶不在府上,水澈忙命他去落花居回话。李煦半年间拿着水溶的拜帖走访了江南各州大员,是非利害同他们说明白了,自也许了他们诸多好处。水澈见李煦风尘仆仆,未更衣就来回话,知他赶的急了,遂起身离座扶他起身,笑道:“这一去就是半年多,苦了你了。”李煦忙躬身道:“三爷言重了,这本是属下份内之事,不敢言累。”水澈命他去下面竹椅上坐了,丫头们捧上茶水果点。
二人寒暄了几句,水澈打发了伺候的小子,又命丫头去门口看着,方低声问道:“情形到底如何?”李煦亦敛了笑意,回道:“三爷,这些人都是官场的老人了,狡猾难缠的紧,言语行事更是滴水不漏,属下瞧着他们是打定主意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了,好从中牟利。”水澈微微皱眉,手指不紧不慢扣着檀木方桌,清脆的声音在静室里各外清晰,“若是他们两方都不得罪,倒也容易。怕只怕他们墙头草,随风倒,或是暗中站在了忠顺王那边,从中煽动资助,这可就棘手了。”李煦想了想,微微倾了身子,低声道:“属下看着不像。三爷细想,他们原本深受皇恩,位极人臣,个个都是惹人眼红的肥缺,又天高皇帝远的,比京城的王爷国公都自在。若是忠顺王得了势,一朝天子一朝臣,指不定怎么样呢,他们该明白才是。”水澈摇头叹道:“若忠顺王许了他们更大的好处,利字当头,谁还顾得君臣之义。”又问道:“你可从中看出多少蛛丝马迹?”
李煦想了想,道:“三爷这么问,我倒想起件事来。那日属下去拜见两广总督时,他问起王爷的家常,属下便把世子降生的事给他说了,他当即笑言要送份大礼给世子。按礼他远在南疆,不便同京城官员来往,属下当时不解,也没敢问,现在想来之中恐有玄妙。”水澈眼神微闪,忙问道:“你可知他所送何物?”李煦道:“他未明言,只说王爷见了就知道了,后来就把属下送出了总督府。”水澈心下已明,笑道:“这就对了,换旁人也送不起这个礼儿。这个老狐狸,大礼不送到太子府上,偏送到王爷跟前,倒把王爷吓了一跳。”说着就把前月金佛之事说了,又笑道:“有他的拥护,胜过雄兵十万,只要南方不起乱子,京城的事王爷自有计较。”李煦道:“三爷,听说忠顺王不仅纠结了朝中过半大臣,还调集了边疆几员大将军,这可要动了国之根本,一个不好,内乱必起。”水澈长叹道:“若仅内乱,倒还能镇压,只怕他还通了外敌,现在边疆各部俱不安稳,焉知不是忠顺王的挑拨。”李煦听水澈如此说,亦沉了脸,神色凝重起来。水澈笑慰道:“你先下去歇着吧,后面还有场硬仗呢。”李煦躬身应了,行礼告退。水澈看着窗外盛开的木槿花,团团簇簇直铺到垂花门外,几个穿红披绿的小丫头正拿着花剪修理枝叶,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说朝中局势紧张,黛玉却是难得清闲,太妃接了二小到身边解闷,元盈跟着婉如学规矩,黛玉只每日请安理事,闲时同婉如一处说话,归来自抚琴弄曲,看书作诗,同丫头一处玩闹。这日醒来,照例水溶已没了踪影,只身旁锦被里的余温昭示着水溶昨夜回来睡过。紫鹃、雪雁听见房内动静,知黛玉醒了,忙轻敲房门。黛玉伸了个懒腰,道:“进来吧。”如今琴音、棋风、书香、画染去伺候了元怿、元忻,只紫鹃、雪雁并问词、离歌进来伺候。雪雁捧着金盆,盆上搭着绣花锦帕,紫鹃为黛玉挽起袖口,轻抬玉镯,自有小丫头过来服侍梳洗。问词将黛玉扶至鸳鸯戏水样红木梳妆镜前,笑道:“主子,今日梳个涵烟芙蓉髻可好,如今醉吟湖的芙蓉开的大盛了,插一枝也应景。”黛玉轻颦浅笑,“由你摆弄罢了。若是没琴音梳的好,我可不依。”问词笑道:“主子难为奴婢了,若让奴婢说几句诗词,更容易些。”离歌正铺床叠被,听问词如此说,回头笑道:“你何不做来让我们听听,若是好,我替你向主子求个情;若不好,今日屋子就你去收拾了,如何?”问词想了想,一面用象牙梳轻轻为黛玉梳发,一面念道:
浅笑春桃羡,云堆翠缕髻;
唇绽樱桃红,榴齿口含香。
黛玉推她笑道:“罢了,快离了我这里,真真不害臊的。”雪雁捧着衣服过来,笑道:“问词这几句,正衬主子芳姿,哪是胡说。”黛玉摆手笑道:“我都是为人母的人了,哪里当得这个。”因打眼瞧着蝶戏牡丹梳妆匣下压着一方纸笺,遂问道:“那是什么,是谁压在那里的?”紫鹃忙移开匣子,递过纸笺,黛玉接来看时,只见精致的菊花笺上用行楷写了几行小字: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美人在侧兮,不知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