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沉央语结,食之无味。
小丫头闷闷不乐,也是吃得皱眉不已,唯有那白静虚小鬼,竟而大吃特吃,边吃边赞好吃。沉央与盈儿对视一眼,都是心奇。便连瞎老太婆也回过头来,仿佛在看。
吃完了一碗,奶娃儿小鬼犹嫌不足,盯着沉央与盈儿碗里直看。二人把碗推给他,他二话不说,风卷海食,三两下吃得精光,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还打了个饱嗝儿。
盈儿骂道:“呸,莫不是个饿死鬼,饿了千百年?”
白静虚怯怯道:“师尊,很好吃呢,香极了。”
“天地自有异数。”瞎老太婆忽道。
沉央心想,怕是唯有异数二字方可道得。
三人乘兴而来,唯有小鬼乘兴而归,盈儿与沉央自是一无所得。二人心头索然,自是无心再逛锦秀长安,便回长孙府去。一路上各怀心事不提。
三人回到长孙府,长孙熙月与樱子尚未归来。白静虚自去廊上与鬼练剑,盈儿指点了两下,心不在焉,便去寻沉央。其实,她与李白习法不久,莫论青莲大道还是青莲剑法俱是只得皮毛,怎能为人师尊?只不过,那白静虚很是机灵,往往举一便可返三,且又刻苦,日夜练剑习法不辍,是以竟一日千里。
盈儿来到后院,瞧见姑爷坐在蒲团上,正自抱元守一,修习那伤寒杂病论。她顽心忽起,捡了片树叶,吹了一口气,便见那树叶晃了两晃,化作一只蝴蝶,扑腾着翅膀朝沉央飞去。
她躲在窗户下,悄悄聆听。
蝴蝶飞入屋内,绕着沉央打转,突地一头扎向沉央鼻子。沉央一把抓住,摊掌之时,蝴蝶又化树叶,他笑道;“这便是萧副掌教传你的法术么?”
盈儿翻进屋来,嘟嘴道:“我当多厉害得法术呢,姑爷一下就擒了。呸,恁地没用。”
沉央正色道:“不可轻视此术,你能幻得,我便幻不得。”
盈儿道:“姑爷有乾坤无极剑,又有元阳乾罡雷符,一符下去,任它多厉害的幻术都可破得。这玩意儿,盈儿习来何用?”
沉央道:“乾坤无极剑与元阳乾罡雷符不适女子修行。如若不然,我早传与你。你切莫小看这幻术,便如这蝴蝶,我虽可一眼看破,却知它灵动非常,定非小术。”
盈儿点头道:“是呢,盈儿还会变蚊子苍蝇,只要飞得不是太远,它看见,盈儿也能看见,它听见,盈儿自也听见。萧道爷还夸盈儿来着,说盈儿是大法师,一学就会。”
沉央心想,这后半句定是她自己加上去得,萧副掌教岂会说她是大法师?不过,这幻术当真了得,若是如萧副掌教那般修为高深,岂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他今日听了萧半月一席话,对幻术已是大为改观。当下便道:“天地万物,无化为有,有化为无,兴许便与这幻术一脉相承。若能幻得天与地,那便是神仙也不如,当为道了。改日若能再见萧副掌教,你定要好生谢过。”递过树叶。
“是,谢他便谢他,反正又不舍银子。”
盈儿听姑爷称赞,心下好不得意,接过树叶又幻作一只苍蝇,嗡嗡乱飞,蓦地一下撞到墙上,落将下来,她唉哟一声,骂道:“呸,你不长眼睛么,倒是往窗户飞啊。”
“师尊,师尊有人来啦。”
这时,忽听白静虚远远叫道。“定是姐姐们回来了。”盈儿欢呼一声,朝前院奔去,显然是要去表演两手幻术与人看。
沉央微微一笑,把百纳囊挂在肩上,长孙府虽好,终非久留之地。
他心想,若是真如那程家女郎所说,那我便只有一个月好活啦,这一辈子,救命大恩怕是报不得了,不过师恩却不可忘,当去终南山寻个地方,把正义道立起来,临死之前寻个传人,把师傅的道法倾囊相授,如此也算不失为人徒了。至于盈儿,如今她与夏川樱子结为姐妹,又为少卿大人所喜,想来日后也不会受人欺负。
想来想去,心头大安。
从岭南到长安,他无时无刻不被那妖物侵袭,自知命不久长。若是寻常少年只怕早已疯了,唯他意志坚定,负重而行,方能屹立不倒。
如今,老道士的吩咐他均已照做,萧半月见了,故人也见了,盈儿也有了依靠,若说还有甚么未尽心愿,那便是师傅大仇了,若得不死,莫论天涯海角终是要报,但若时不与待,想来老道士也不会怪他。
他心想,等我死了,再去见过师傅,问一问他老人家,沉央父母是谁,料来师傅定会告诉我。至于程家女郎,她瞧我不上,那是对得,我也不去害她,只与师傅待在一起,在天上化作星子,看着盈儿幸福快乐,看着正义道绵延久长。
如此一想,浑身一轻,双眼神光逼人。
“掌教老爷要去何处啊?”
沉央还没出屋,即见莫步白快步走来,盈儿也是笑眯眯得,想来又得了甚么好处。
莫步白见他已收拾妥当,便道:“瞧老爷这模样是要去终南山寻门庭?”
沉央点了点头,笑道:“沉央少不经事,哪里当得老爷二字。莫大哥若是看得起沉央便唤一声兄弟,若是看不起,那也是应当。”
莫步白见他精气神又与往日不同,往日沉央少年老成,目光坚定,步伐稳重,一看便让人觉得如钟行地,似有千万斤重。今日他神采飞扬,浑身轻若无物,举手投足便似要展翅而飞,就连说话也令人如沐春风,不似往常那般每欲出口,必先想上一想,让人好生着急。
“臭抹布,姑爷看得起你,那是你得福气。”盈儿道。
莫步白哈哈一笑:“既是如此,莫某便托大了,好兄弟,好兄弟。”
沉央笑道:“日后少不得要劳莫大哥操心扶持。”
“那是,那是。”莫步白笑道。
当下,莫步白又道:“沉央兄弟要去寻门庭,终南山地脉极广,若是茫而去寻,怕是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寻得好地方。不过,莫某却知一地,天高云低,山清水秀,偏又极是安静,正适正义道。”
沉央喜道:“那却是大好,不知是何地?”
莫步白笑道:“到了地方,兄弟便知。”
“师尊,师尊,又有人来啦。”
白静虚又在廊上叫道。盈儿乐道:“这回定是姐姐们回来了!”看了看沉央又道:“姑爷,咱们今日便走么?”
沉央道:“早去一日早安心,日后你若是想二位姐姐了,常回来探望便是。”
盈儿点头道:“二位姐姐都待盈儿极好,便是去了终南山,盈儿也不会忘了她们。”
三人出得小屋,直奔前院,盈儿在廊上唤过白静虚,朝着四面八方盈盈一礼:“各位叔叔伯伯,大娘大婶,太祖太爷,盈儿要走了,改日再回来看你们。”
“慢走,慢走。”却与此时,那一直坐在树下行棋的鬼物突然抬起头来,朝着盈儿挥了挥手。
三人一鬼俱是一怔,盈儿道:“这是怎么回事?”问得却是白静虚。奶娃儿道:“我也不知,兴许,兴许便与我一般。”
“妹妹这是要去哪?”
这时,长孙熙月与夏川樱子联袂而至,夏川樱子问道。
盈儿道:“姐姐,我们要走啦。”
长孙熙月看向沉央:“是去终南山?”
沉央点了点头。樱子极是不舍盈儿,便道:“少卿大人,樱子也想去看一看,也好记个地方。”
长孙熙月想了一下,说道:“琼楼仙宴将至,本是公务繁忙之时,不过终南山比邻长安,来去也用不了几日。樱子,你先走一步,去监典司调几匹快马。”
樱子一听大喜,当即便去监典司调马,刚刚走到门口,突听敲门声响起,拉门一看,便见府外站着几人,一见这几人,她回头便笑:“小道爷,有人来给你送礼啦。”
“给我送礼?”沉央心头大奇。
长孙熙月笑道:“今日一早这几人便来监典司,说是替他们家郎君来送礼。你不在监典司,他们便寻到这里来了。”
“当真有人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