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心想,樱子与藤原道瞒是东夷人,虽在鸿胪寺监典司任职,但也算不得大唐人,长孙熙月命他们去潼关,自然也不算违抗圣意。只是,李隆基贪花恋色,昏聩无道,长孙熙月尚且劝他不得,我又能有甚么作为?再说,倘若我当真见了他,便不会要他得性命么?我若是他,定然躲我避我,再也不见我。
等了一会,见沉央不说话,长孙熙月捧起《道德经》念了起来,仍是那篇道谓玄德。但今夜她似乎心不在焉,念了几句便念不下去,忽然说道:“陛下只当有得潼关天险,长安便是无忧,又当朔方军、陇右军、北庭军,数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赶来,安禄山便如凛雪见不得朝阳,那是自取灭亡。
因此,陛下想要再度举办琼楼仙宴,广邀四海八荒的能人异士前来长安。除此之外,他视朝政与军政不顾,终日与贵妃娘娘饮酒作乐,只待琼楼仙宴到来。”
沉央听得大怔,怒极反笑:“如斯天下,如斯帝王,妖魔鬼怪怎不猖狂?”
“谁说不是呢?”
长孙熙月幽幽一叹。沉央又嗅得丝丝清香,转眼看她,心想,今夜她与往常大不相同,往日,她说话行事直若男儿,干脆利落,如今却频显女儿姿态,莫不是有甚么事?
长孙熙月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远方浮起的孔明灯,幽幽道:“如今,他谁也不见,为何郭老真人便笃定他会见你?”
“这……”
沉央愕然,他心头所想,与长孙熙月心里所想南辕北辙,自然惊愕。
过了半晌,他心想,我若坦坦荡荡,那便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她是长孙熙月,与我有得大恩,若不是她,我又岂能立道紫阁山?说起来,我瞒她便即不对,如今她既问起,当不可再瞒。于是,便将自己与李隆基之间的仇怨说了。
听完,长孙熙月大吃一惊,定定看着沉央道:“既如此,郭老真人怎会让你来?陛下如今得心性,无人可料,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回潼关去吧。”想了一下,又道:“潼关也不可久留,你,你去江南。”
见她神色异常,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是急得很了。沉央心下大暖,笑道:“如今天下大乱,哪里也不得太平,躲得了初一,又岂能躲得十五,何况我是修道之人,盛世隐逸,乱世救人,岂可反其道而行?”
长孙熙月急道:“你们修道之人便是如此顽固,命若没了,那还修甚么道?你,你若是死了,谁又去寻妹妹?”
沉央摇头一笑,但不说话。长孙熙月更急,忽然道:“我帮不了你,陛下如今谁也不见。”
沉央摇头道:“莫论如何,终需一见。”
“你想要报杀父大仇?”长孙熙月直视沉央。
沉央道:“父仇不共戴天,自然要报。”
长孙熙月道:“你见不到他,又谈何杀他?”说完,捧起书简,径自离去。沉央怔然,不虞她竟如此失态,但也莫可奈何,只得长身而起,往后院茅屋走去。他与盈儿是长孙府常客,后院有得茅屋三两间,便是为他与盈儿所留,常年累月打扫得干干净净。
“沉央。”
刚刚走到篱笆墙外,又听长孙熙月在身后唤道。沉央猛一回头,只见长孙熙月站在院门口,已然换下一身女装,穿着鸿胪寺袍服,她朝他走来,边走边道:“我若不助你,你是否便要去寻清河县主?”
“是。”沉央点了点头,他受郭嵩阳所托,来长安便是为了见李隆基,不论他是要报杀父大仇还是暂留李隆基一命,终需先见上一见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