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希结束了采访,把场子留给了其他记者, 自己出去整理笔记。求岳遛了两圈才在喷泉边上找着她, 拿个草帽盖在耀希头上“这么大的太阳, 你的帽子呢”
耀希不声不响地只管写, 奋笔疾书, 直把一张纸抄完, 方抬起头来笑道“那玩意儿太重了, 我戴着好累还是你的草帽清爽,凉快得我都不想抬头”
“你也知道你那帽子恐怖啊卧槽花里胡哨跟一大蛋糕似的,我寻思现在也不流行这种鸟窝帽子啊”
耀希白眼道“你懂什么巴黎现在时兴复古,我这帽子还是以前贵『妇』人戴的,古董品呢,要不是给你撑场面, 犯得着我回家翻这东西出来。”
他们拿书包和草帽挡着太阳, 身上沾了些透明的水珠难得是这样绅士淑女地相见, 上一次还是在行会的庆功宴上, 不免又互相取笑一番, 我嫌你装『逼』、你嫌我恶心,心里却藏着些骄傲和感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个话是不用说出来的。
“我真佩服你, 能够想到用苏联去合纵连横。”耀希收拾了笔记, 和求岳一起往林荫小路上行去“这一次美国是真的骑虎难下了。你这叫做什么来着舆论公关,对不对”
求岳笑笑,轰开挡路的鸽子“你真以为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耀希也笑了“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别人的身体里都是碳元素,你却不同,你是馊主意构成的。”
金总知道蒋经国,但不太熟悉,他去世的时候金总还没出生,因此大部分印象是来自90年代的各种地摊文学。金求岳还记得他老爸在马台街开过那种盗版黄书的小书店,其中蒋经国和他老爹的“秘传”就卖得特别好,一度跟邓丽君情史并列销售冠军。
所以蒋经国在财政部门口拦下他的时候,金总『迷』『惑』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身后一队卫兵的贵公子到底是谁。
蒋经国很主动地跟他握手,客气地屏退了卫兵“金参议,久闻大名,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
金总“你贵姓”
蒋经国“我姓蒋。”
金总“”
蒋经国“只喝一杯咖啡,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不不不,你客气了,金总看看他身后荷枪实弹的大头兵兄弟你说我敢不去吗
此时的蒋公子谈不上英俊,但不得不说气质很好,沉稳平和,目光也清明坚毅,求岳没来由地对他心生好感,再说当着这么多人拔腿就跑也太怂了,装模作样,点了点头。蒋经国不叫卫兵跟随,和求岳寻了一间西餐厅坐了,一人一杯咖啡,蒋经国道“明卿你我年龄相仿,就允许我表字相称罢。庆龄先生跟我说过,你对『共产』党是非常同情的。”
金总把咖啡喷了一腿。
大兄弟你这剧情转折太快了而且跟人设也对不上啊金总幻想过跟党接头的那一天,但从来不认为这个党代表他会是你啊
你爹没打死你吗
蒋经国慌忙起身,和侍应一起帮他擦裤子,偏巧湿在非常尴尬的地方金总架住他的手“别别别,初次见面就活在裆下,这个太直白了,害羞。”
蒋经国笑了,先是爽朗的笑,渐渐地就有些意味深长“庆龄先生跟我说,你这个人大智若愚,虽然表面粗俗,但说话做事非常有分寸,果然这话不假。”
金总笑笑,低头擦裤子“我没见过孙夫人。”
“但她经常提起你。”蒋经国道“如果不是你和江浙财团一力支持,我父亲是不会答应暂停军事行动的。孙夫人很想见见你,但是半年来国内谁都找不到你,后来才知道,你去了美国。”
求岳拿个餐巾遮住裤裆,喝咖啡,他心里很『乱』,只能暂时装傻。
蒋经国见他装傻不语,微微地也有些忐忑,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听见外面夏风吹着梧桐枝。
黑咖啡的香味很浓。
蒋经国再度抬起头来“我知道初次见面,说这些话实在唐突,但我见你,也是抱了极大的希望和勇气。如果你了解我的经历、了解我的志愿,我相信我们能是能够坦诚相见的明卿,中国不能再分裂下去了”
和金总理解的“蒋家人”不同,蒋经国15岁就远赴苏联留学,很快地,被这个红『色』国度的激情所感染,他加入了苏联『共产』党那时我们的党也才刚刚诞生。这些『共产』党人怀着热切的期望,希望这个马克思主义的火炬能够给新中国带来一些“真正开天辟地的改革”。
仅仅两年之后,他的父亲发动了反革命政变。
“我被苏共处罚,派到西伯利亚当列兵。”
求岳此时才抬起眼来,正视蒋经国其实比求岳还要年轻一些,他还是一个活在希望和理想中的年轻人。求岳也才发现,他身上那种熟悉和教人亲切的气质是从哪里来了。
可是不能说,他的身份太特殊,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
“所以你找我是为什么”
如果蒋经国要让我加入『共产』党,我肯定不能答应他,求岳想,这太他妈危险了,毕竟你以后可没出现在我们熟悉的名单里,谁知道你后来发生了啥,万一你叛变了呢
蒋经国道“去美国谈判,你有没有什么思路”
金总“”
你都是什么跳跃『性』思维,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真是淦。
而且他回答不上来,因为这个思路暂时还要保密,才不能告诉你这个蒋光头的儿子呢略略略
蒋经国“我知道你和孔祥熙去谈过英国和日本,都被拒绝了,你们考虑过苏联吗”
金总“有点儿想法啊大兄弟”
“今年苏联的经济势头不错,算有余力帮助中国,而且,只要机会到了,他们也有志愿建立关系。”蒋经国终于感受到一点松动的气氛,如释重负地笑了“明卿,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何不来个反客为主呢”
接下来就不是一个小时的问题了,他俩喝了快十杯咖啡,轮流地上厕所。蒋经国的思路非常新鲜也非常大胆,就像白宫在报纸上看见的那样既然已经预料到美国打算磨洋工,那么就在这个最吊胃口的时候,向苏联抛出橄榄枝
蒋经国道“我这么说,是有我的根据的,我刚从苏联回来,了解那里的经济情况。苏联现在发展重工业,国家实力是很强的,但轻工业和农业都捉襟见肘,相对的,我们国内在这一块上还是比较有余力,面粉和纺织都拿得出手”说着,他向求岳笑笑“这个你是行家,你比我明白。”
金总大大地会意
此时的中国和苏联,用土味情话来说那就是“你想要的我都有”,双方面的都有,一个盛产桑麻稻麦、另一个有枪子和票子。如果真的能达成经济合作,会给国内的轻工业打开一个广阔的新市场,达瓦里希乌拉
更何况,古话说得好,独食不香,越抢越香。一旦上升到亚洲联盟的问题上,所有国家都会如临大敌,因为中国的红『色』革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中国和苏联在这个危难时刻缔结良缘,那可就真是患难见真情、天地鉴真爱,那意味着亚洲将出现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巨大共同体。
这会给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都造成空前的压力
金总有点心跳加速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爸能同意”
蒋经国微微地有些脸红,微笑道“他叫我回来,叫我跟你们一起去美国,这就是他的表态了。我在家里跟他说过这些想法,他没有反对,而且还嘱咐我好好干。”
金总准备给光头写道歉信了
蒋经国看他激动,自己也激动,两个人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扬“所以你知道的,我这个方案,其实还包含一点私心日本人侵占了我们的东三省,对我们整个华北虎视眈眈,这块国土不能就此拱手相让,但是要抗日,就要全国一心携手并进。”
“从四一二以来,国内一直处于各种无意义的斗争之中,我反对过我父亲、批判过他,但我现在认为,与其争个对错,不如先缓缓地推进两边的关系。”
“但你得知道,苏联不是傻子,不可能说接盘就接盘。”求岳搓着餐巾“而且两党之间问题太多了,很难说一天两天就达成共识。”
“我没有指望一蹴而就。”蒋经国道“但我们总能慢慢地把这个事情,往好的方向推进。”
往好的方向推进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不止是还击美国的金融倾轧,还要把侵略者从我们的国土上赶出去
它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求岳的心热了。
外面又有风吹着,肥润的绿叶扫过西餐厅的玻璃,投下一片一片风云变幻的影子,映在红丝绒的桌面上,它有一些像血和火,没来由地让人悸动。
“可以,可以。”不自觉地,他摆了个郑重的姿势“蒋公子,你这个方案很可行,但是不能搞得这么急进,商业谈判不能太凶了,你不能在谈判桌上甩王炸你得说得软和一点,暧昧一点,咱们做人婊一点。”
蒋公子『迷』茫了一下“婊”
金总想笑,忍住了“这样,你给我一点时间,反正去美国我们是同行的。你先去跟你爸爸说,让他重新钦定一个代表团的序次,把宋子文、冯耿光、顾翊群、我还有你都挂名成副团长。”
“这个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