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群山的儿子,我们是大海的儿子,”
“海抛弃了我们,它在晴空下卷起恶浪,”
“山抛弃了我们,它在宁静中集结狂风,”
“但是我们踏着橡木的甲板,穿着帆布的衣服,”
“我们会用大炮敲断敌人的龙骨,那是给海的活祭,”
“我们会用刺刀挑起敌人的尸身,那是给山的牺牲,”
“海之母,山之父,让我们回来吧,让我们回来吧。”
几乎所有加息塔利亚的士兵们,都哼着这个调调,爬上了云梯。
但是他们中许多,没能爬上城墙。
仿佛整个大地朝着他们坠落,仿佛胸膛迎上了钢刀,仿佛生命的灯火一盏一盏地在熄灭。他们就像陨石,从梯子的顶上,不断地落下来。被推下来的,摔断了不知多少处骨头,而被刺中胸膛的,则承受着在大雨中失血和骨折的双倍的痛苦。
南方的寒冷,就像是一个鬼魂,一个切实存在,但是却不甚明晰的鬼魂。它萦绕在你身边,但是却只在你最虚弱的时候,对你低语,蛊惑你,嘲笑你,让你的死亡愈渐痛苦。
攻上城头,只是个奢望么?
他们不相信,他们不相信这个最多只能容纳一万守军的堡垒,能拦住十万先锋的进攻。他们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一座孤零零的要塞,是真的坚不可摧的。
这座战场上,并没有战争的味道,也没有战争的声音。有的,只是雨打在地面、帆布、木头、石砖,还有许许多多不同东西上的声音。这些声音,伴着些许惨叫,些许呻吟,让人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战场,一个不那么激烈,不那么残酷的战场。
在一切隐藏在雨之后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
马克西米连望着那远处的堡垒,心中格外焦急,第一轮攻城的十万大军,已经开始攻城将近一个小时了,但是却半点消息都没有。城墙下到他这里的传令兵来来回回只传递了一个信息,就是“攻城仍在继续”。
“不能这么打,这么打的话,敌人只要守住几个城垛,这场战争就结束了,”马克西米连对旁边的将军说道“安排一支军队,带上干火药,绕道西三堡南侧炸开城门进行进攻!”
将军看了看沙盘“王太子殿下,南侧,是上坡啊!”
“上坡怎么了?难道上坡就不能进攻么?”
“可是。。。”
“快去!没时间磨蹭了,如果这场战争输了。。。”马克西米连此刻的表情比撞上鬼魂还要恐怖“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我们只能向前。。。”
看着仿佛被魔神障住心智的马克西米连,将军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听到没时间了这句话,自然知道马克西米连的意思,但是如果强攻导致士气崩溃,那结果更加恐怖。不过,执行马克西米连的命令总是没问题的,因为无论如何,都有马克西米连在前面顶着。
“第四军全体集结!随我进攻敌人南侧城门,在火药桶顶上多罩几层布!”
一名将军对着旁边待命的传令兵们喊了一嗓子,然后便牵过自己的马,冲到了其中一支军的驻地。而这支部队刚刚吃完午饭,此刻也迅速地集结了起来,一支近十万人的部队向南侧展开阵型,携带着刚刚做出来的云梯,开始进攻南部城墙。
实际上,城墙根本不是重点,这支部队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城门。
如果破开城门,那就相当于在最外层城墙上打开了一个豁口,从而可以把源源不断的加息塔利亚军人如开水般灌进西三堡这个蚂蚁窝,而只要控制了西三堡,南境最重要的铁矿产地阿奎因,就在大约八十公里开外。
他们驾着马车,马车背后是负责推车的士兵们,他们听着城墙上传来的惨叫声、命令声,城墙下传来的木结构摇晃的声音和肉体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他们仍在推着那辆大车,那辆装满了希望的大车。
似乎城墙上也有人看到了这辆满载着火药的马车,他们纷纷呼喝起来,顿时,各种各样的东西,砸了过来。从石块到破木板,再到不知哪来的木棍,这些东西从极高的城墙上丢下来,无数推着大车的士兵被砸中,倒下,但是他们仍推着这辆车。
因为他们知道,这辆车上,是他们的希望。
伦培尔,用十年时间灭亡了伊斯卡尼亚人。
加息塔利亚人被灭亡,要多长时间?这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士兵们,不太清楚。
但是他们知道,如果南境人真的反攻到他们背后的祖国上,他们的妻儿父母,都将被屠戮,沦为浇灌土地的肥料,这是他们知道,且仅知道的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为他们点燃了此刻根本不是常人应该拥有的勇气。而这个勇气即将催生出来的结果,
破灭了。
几桶燃烧着的不知什么液体,在炸药桶行到半坡的时候,倒了下来。那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下坡,如同人世间最可怖的黑暗一般,爬向他们的希望。
那匹拉着车的瘦马看到火焰,扬起了蹄子,想要逃离这里。车夫和两个士兵拉紧他的缰绳,但是却只是徒劳无功,如果放任这匹马继续惊惧地挣扎的话,那车上的火药桶,终究都会被抖落下去。
车夫拿过了斧头,劈断了连在马身上的车辕,然后扛起剩下的半截车辕,拖着整个马车向前。
但是他的勇气,并不能感染他背后的那些人就是了。
燃烧着的黑色泥浆包围了马车,除了那些早就逃走的人,马车前,似乎还有个身影。
但是,没人看得清他。
没人能在光焰,彻底吞噬马车与他之前,看得清,那里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