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河呵呵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茶只有这附近几处山峰产出的才是正宗极品,最好的茶叶,受气候影响很大,即便这一年风调雨顺,气候适宜,能够产出些极品好茶,长途运送逢个阴雨连绵味道也大受影响。
因此为求皇上喝的茶味道稳定、品质如一,进贡的茶不求最好,只求最稳,否则皇上今年喝着味道殊异,明年若是茶叶味道稍稍有些差别,认为下边办事不利,追究下来的话,就是将这茶园上上下下的人全砍了脑袋,也生不出新茶来呀。
这个,可不是下边的人对皇上不敬,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京里偶尔有人品到这两种茶叶的不同,也只道是原地刚刚采摘的茶叶味道鲜美。绝不会因此生疑。卑下对陈大人十分倾仰,因此不敢相瞒,当然……陈大人体恤黎民之名卑下也是早有耳闻,所以也不忍相瞒。”
陈子杰听地怔住了,他只道莫清河私藏好茶是为个人牟利,想不到其中却有这般理由。莫清河苦笑道:“大人呀,我们这些在下边侍侯的人凭着皇差的身份,耀武扬威,人人都觉得无比威风,又有谁知道我们上下圆寰也是煞费苦心呐。
可是这也是没有法子,除了不敢将受天气影响品质优劣不定的茶叶进贡大内外,我们倒是不敢藏私,这些极品好茶出售的银两我们都是按数上缴京师的。当然……也不免要拿出一些来赠送京中上官。”
陈子杰听的苦笑不已,愿以为天大的一件欺君案,原来竟是官场上一条约定俗成大规矩:凡是不能保质保量保证供应的贡品。宁可退而求其次,也不供奉大内,免得龙颜大怒,反而不美。
不过莫清河如此坦言相告,也令他大生好感,无论莫清河是示之以诚,还是心怀坦荡,至少都说明他确有向自己靠拢的意思。陈子杰哈哈一笑,举起杯来向莫清河遥遥一举道:“多谢莫大人坦言相告,解我心中疑惑,陈某就在君前当差,当然知道你们的苦处,如今既知其中端倪,自然不会见怪。”
待到在半山腰茶园中走了两圈儿,算是完成了视察使命,二人下山上轿时,莫清河举手一招,镇守茶园的税监连忙率着几个人抬过来两口小箱子,陈子杰疑惑地道:“这是……?”
莫清河陪笑道:“大人,这山上除了茶叶实在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这一口箱中,是十斤极品茶叶,大人拿回去尝尝鲜吧,若是明年收茶时天气不好,可就喝不到这样好的茶了。”
陈子杰知道这样真正的极品雨前,此时若是拿到市面上出售给江南富豪,一两茶抵得十两银,这小小一箱茶叶就是一千两银子,喝上一口怕就是寻常百姓一个月的口粮,实在是太奢侈了点儿。
不过既然以前京城那些大官都是收得惯了的,此时莫清河还未归心,若是不受,难免叫他生疑,便含笑点了点头,莫清河搓着手道:“这一口箱子么,里边是四只鸳鸯枕,枕内茶叶虽不是雨前皇尖,也是第一流的好茶,枕在上边,一身茶香,清心明目,最有助于睡眠,呵呵,送与大人和夫人。”
陈子杰听说是茶枕,倒是有些眉开眼笑,这茶枕馨香扑鼻,京里三个丫头一定喜欢。
出了山口,先要经过一个小村子才能拐上回城的官道,陈子杰坐在轿中忽听见前方有人呵斥,连忙掀开轿帘儿一看,只见两个税吏举着鞭子正驱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幼童,看年纪也不过十岁上下,连忙怒喝一声:“住手!”
那两人抽得起劲儿,压根没有听到,随在轿旁的御林军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下税吏手中的皮鞭,将他推了个趔趄,喝道:“大人有令,你没听到吗?”
那税吏一回头,瞧见陈子杰已下了轿子,那凶神恶煞的面孔立时换上一副诌媚的笑脸,点头哈腰地站到了一边去。莫清河也下了马轿,匆匆抢过来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陈子杰见那孩子已退到一个茶水摊子边,他长得十分瘦弱,单薄的身子显得脑袋硕大了些,一双大眼睛透着幅子机灵劲儿,只是衣衫破烂,身子脸上十分肮脏。
陈子杰走过去蹲下身子,按住那孩子的肩膀,只觉得皮包骨头,瘦得可怜,陈子杰温声问道:“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家里人呢?”
陈子杰往前一走,五个御林军侍卫早追了上来,那小孩儿看见陈子杰背后五条威风凛凛的大汉,手中提着单刀,瑟缩的不敢应声。陈子杰回头瞧见,皱眉道:“一个小孩儿家,还怕本官被行刺么?别吓坏了孩子,你们退开些。”
御林军连忙退开几步,莫清河也走过来,蹲下身子,和气地笑道:“小家伙,这位大人是个好人,他问你话你要好生回答,大人高兴了会赏你几文钱买几个大肉包子吃。”
那小孩儿听说肉包子,眼睛不由一亮,他咽了口唾沫,才嗫嚅地道:“大老爷,我叫度小华,是度口镇的人,方才肚子饿了。见路边树上有野果子,想打几个下来吃,那位大爷……他用鞭子抽我。”
陈子杰瞧了莫清河一眼,莫清河蹩了蹩眉道:“度口镇?那是东州和南交界地儿,你这小孩儿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你家里人呢?”
小孩儿怯怯地点头道:家里人都死了,我就到处讨口吃的过活,转呀转第,就到了这地方。”
陈子杰问道:“怎么会一家人都不在了?此地生过瘟疫么?”
莫清河摇头道:“不曾听说有过瘟疫,小孩儿,你告诉我,家里人都是怎么死的?”
小孩儿眨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道:“我家的地挨着河边,五月时了水淹了我的家的地,爹娘都淹死了,我就……就到处讨饭了。”
陈子杰听的一阵心酸,这时那路边摆茶摊的老头儿认出了莫清河,忍不住惊喜地道:“你是莫爷?莫大善人!”
莫清河一愣,反问道:“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