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溪谷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吕茂才命人以青草做遮掩，将那块石碑与四轮小舟，运回了州府衙门。

陈子杰等人回驿馆简单进食过后，前往码头。

到了码头之后，几人各自分散开来。

陈子杰不善言语，便在码头逛来逛去，察言观色。

柳音离江湖阅历较深，出门之前，她特意随身携带了许多碎银两。码头的漕工搬运货物，大多以件计酬，但他们都不是钢筋铁骨，也需要歇息。盯准这个空档搭话，并给予一定好处，他们是很乐意把自己所闻所见讲出来的。

在漕工们歇息喝水的时候，陈子杰发现一些细节，譬如这些漕工都是三五成群，以团伙为组织的。

码头活计众多，但哪家商号信誉优，价格高，对于这些外出赚钱养家的汉子来说尤为重要。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运而生出小团伙的带头人——揽头。

由不同揽头带领的漕工之间各行其道，虽然码头忙碌，彼此间发生口角争执也都是常有的事情，但通常情况下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一个多时辰以后，分开去探听消息的三人陆续返回。

最先回来的是左蒙，他神情沮丧，看样子是碰了一鼻子灰，什么也没问道。

其后是潘佳，她带回来的好消息是：他打探到了那独特的四轮舟并非第一次出现，修船的老工匠曾经就制作过四轮舟，帮助码头运载重物。

最后回来的是柳音离，她一脸神秘地扫视了一遍几人，掂着手里的碎银子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我欺。我只用了不到二两银子，就买到了一则重要的内情。”

陈子杰见她神色得意，便轻声笑笑说，“愿洗耳恭听。”

“我方才在那些漕工之中问出了一些门道，他们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都在这里务工，实则各分团伙。”柳音离说。

“就这？”陈子杰不屑一顾。

“当然不止。”柳音离摇头，“这种消息若是还要花银两来买，那我这脑袋岂不是进了水？”

“本官也是这样想的。”陈子杰附和道。

柳音离凤眸一斜，“莫非陈大人不想听重点了？”

“想。”陈子杰旋即恢复正色，“柳姑娘请讲，本官不打断便是。”

柳音离凑近几分，压低声音说，“码头漕工，各分团伙，但也有少部分是不入伙的。我方才便从两个不受揽头管理的漕工那里探听到了一些猫腻。据他们所说，近日总有人在码头散播谣言，称天下即将大乱。并且在昨日还有人私下里找过他们，开出高价想拉他们入伙，但被婉拒。”

“来码头做苦力，无非是为了生计，赚些养家糊口的银钱。既然对方以高价相邀，他们为何不同意？”陈子杰疑问。

“这也正是我的疑问。”柳音离继续说道，“而那二人的回答是，找他们的人要他们做的，并不是在码头扛粮袋，而是想让他们夜里随行往河畔运一重物。他二人觉得，夜黑风高，往荒野运送东西，并非善差事，便拒绝了。”

“莫非正是那刻有忤逆之言的石碑？”陈子杰眉头皱紧。

“有此嫌疑，但不敢妄加定论。我再追问细情时，那二人就不愿再向下说了，可能是怕无故招惹事端。”柳音离道，“但在我离开前，他们提醒了我一句：听那开高价者的口音，似乎来自外乡，并非本地人士。”

“外乡人士？”陈子杰闻言不禁托腮，陷入沉思。

既是外乡之人，不辞劳苦跑到这泗州城难道只是为了无端造谣生事？

不，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要么是因为那万两白银而来；要么，就是这泗州城中，还有陈子杰等人尚未察觉到的风起云涌。

若是那人所做所为，真与白银失踪有关，陈子杰就不得不将其从暗中揪出来。

哪怕是掘地三尺，亦或大海捞针。

“陈大人在思量何事？”柳音离打断他的思绪。

“没事。”

“关于白银失踪之事，你可有头绪？”柳音离又问。

“没有。”陈子杰摇头。

柳音离叹息一声，“那回了吧，在这耗着，依然不会有头绪。我们要查是白银去向，吕大人的事，还是让他自己来办吧！若此事真与白银失踪有关联，我们再插手也不迟。”

“只怕是你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陈子杰沉声道。

一行人的消息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就此返回驿馆。

这时，一边的码头上，忽然起了争执。

吵闹的声音很大，陈子杰等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停靠的那一艘，应该是准备南下的漕船，正在填装货物。而发生争执的，是几名扛运货物的漕工。因为不小心发生摩擦，产生了口角。

不巧的是，漕船货物恰好有两个漕工团伙装运，此时矛盾一出，两面顿时形成了针锋相对的局势。

码头上的纠纷，自有码头上的官差来处理，陈子杰只是来查案的，这个闲事他不想多管。

然而不等有人出面，那两伙人已经撇下东西，动手打了起来。

官差很快赶到，举刀将两伙人喝退。

陈子杰本想就此离开，对此事置之不理。可是就在此时，他却发现在那被碰倒的粗麻袋子里，有除谷物之外的异物洒漏出来。

他一惊，快步走上前去。

陈子杰亮明身份后，径直朝着那个倒在一边的粗麻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