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木靳,他本是循例派人去问了句,没想到是,木靳竟然还真来了。
木靳本没想来的。
在开口打发传话下人之际,木靳突然想起前两日老祖宗院里那一团乱后,他们母子回去,姬氏曾若有所思。当时他问母亲“怎了”。
姬氏答得有些莫名:“山野之地也能养出这样一家人……这家人福分还真不小。”
姬氏只说得着一句。
也听不出是反问还是疑问,但木靳深知母亲看人眼光独到,且素来观察入微,心中自有天地,故而对这他本绝着无甚干系的一家子也多上了两分心。
一想起这个,木靳到了嘴边的拒绝便收回,笑笑应下了。
他倒要看看这家人到底值不值得上母亲的那句评断。
此际见得穆清迈入,木靳的病体早已愈全九成,但素来在木府都演惯了,所以也没起身,继续装他的病弱公子。
穆清今日也没特别更衣,穿得依然是木华派管事送去的衣裳。
但东西是木华嘱咐人准备的,做脸面做全套,送去的衣物虽不说件件珍品,但上品是绝对称得上的。
今日穆清穿的是一身霜白长衫。
比起寻常的素白,霜白更多一分冷调,通体素色,袖口领口银色镶边,同样的霜丝线绣出简单的“回”字纹。
此际本是暑气最盛的三伏天,又是下午,烈日当空,便是院中四处皆摆满了冰盆,灼灼烈日之下,望着这满院子的人,便是素来体寒不怎么畏热的木靳,也觉着有些暑气难当之感。
但穆清这一身霜白步入,面目俊美无匹,即便是肤色微黄掩去了几分精致之感,但颀长的身量,步履从容,配着这一身旁人很难穿出众的霜白色,立时让众人眼前一亮,继而心生清凉之意。
木靳这一番打量后,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难怪木宝珠发痴,旁的不说,这“石锦春”的这一副身材相貌,真真是他所仅见。
若是气度再好些,说是万一挑一的人才也不为过。
“石兄弟来了。”
木靳正打量间,一个年轻男子面带喜色的大步跨过,走到正在同木华寒暄的穆清身边,先朝木华笑嘻嘻地唤了声“华表哥”,而后便几分亲近地拍了拍穆清的肩膀:“我还正当想问你可会来,没想到华表哥先知我心,已经将你给请来了。”
这个男子便是前日同穆清亲近的那一位。
也是木府的姻亲秦家的子弟。
男子表现得极为熟稔亲热,穆清却在见此人头一刻就提起了防备之心。
但防备归防备,穆清此刻非但不能让对方察觉自个儿生了防备,也不能让对方知晓他们已经知道了前日里的那场算计。
木宝珠不算什么,只是他们这两日正是关键时候,顺着对方让对方自以为得计,比让对方知晓自个儿已知算计,然后又再生算计的好。
穆清笑得几分赧然,只朝男子点点头,并不说话。
在旁人眼中看来,便是一个没见过大场面,一时有些不在的内向模样。
“那行,我就将人交给你了。”木华趁势笑道,“你可得替我好生招待表妹夫,若是怠慢,我可要寻你说事。”
男子一笑,满口答应。
遂很是热情揽着穆清到一侧,将几个相熟的亲友男子介绍给穆清。
男子只介绍名姓,却也未提及身份及其他。
一番引荐见礼后。
其中一个男子望着穆清笑着摇头晃脑吟道:“气凌霜色剑光动,吟对雪华诗韵清——石兄弟今日可真真极衬这一句!石兄弟可也是仰慕刘蕴灵?”
刘蕴灵?
穆清连听都没听过。
穆清两眼一抹黑,在心里回了一句,他不识得我,我也不识得他。
面上却依然贯彻司夫人的应对方针,笑着点了下首:“不错。”
言简意赅,能说两字绝不说三字。
“果真是啊,石兄弟同我果是同道中人。”那男子一喜,随即几分得意看向身侧两人,“你们往日说刘蕴灵只得夸夸其谈之能,看不起我的眼光,今日我可有了帮手了,咱们二对二,这就好生来辨上一辨,定叫你们口服心服才是!”
辩上一辨?
穆清心中有些傻眼,面上却依旧维持神情不动。
“辩就辨!”其中一个男子哼笑道,“也不其他,就从这《题书斋》开头吧。”
“一日不曾离此处,风吹疏牖夕云晴。气凌霜色剑光动,吟对雪华诗韵清。高木宿禽来远岳,古原残雨隔重城。西斋瑶瑟自为侣,门掩半春苔藓生——”另一个男子随即接口,朗朗诵完全诗,“一共四句,一人一句,你们二人寻妙,我们两人窥漏,如何?”
寻妙?窥漏?
穆清一听便知要遭,这可不是司夫人教的法子能应对的了!
偏偏此时对面那两人齐齐看向穆清,先开口的那人笑着拱了下手:“来者是客,客当为先。不如石兄弟先?”
身侧那人也笑吟吟地看向穆清,一副和该如此的期待模样。
穆清心下急转,苦思脱身之计,面上却沉着无改:“这第一句看似平平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