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忠顺王府。
夜晚的月亮依旧明亮,但是庭院的气氛却显得很是幽暗,中年文士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
忠顺王爷捏着随手扯下的树叶,一片一片丢在地上,望着亭外黑呦呦的水榭子说道:“有时候总觉得我们做的这些事像是水中捞月,太悬乎了。”
中年文士正是相伴忠顺王多年的徐先生,其早年乃是一落魄举子,多年未曾进士,可见他对于四书五经并不擅长,可他对于纵横经纬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忠顺王能够有今天的势头,他居功至伟。
徐先生本就是个十分深沉的人,他听了忠顺王爷的话,沉默半响,才道:“昔日读《传灯录》,菩提达摩的大弟子慧可求法,达摩不愿收他为土地,说‘除非天上下红雪,方可收汝为徒’。那慧可立于雪地之中,忽然举刀断臂,鲜血染红了白雪。这是何等刚烈之心?但他终究尘缘未了,有一日忽然对达摩说道:‘和尚,吾心不安!’达摩说道:‘汝心在何处?来,吾为汝安之!’”他讲的很是和缓,忠顺王那激荡不安的情绪逐渐变得平和下来。
忠顺王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不曾想先生佛法竟也学得如此高深。”
徐先生那张不怎么好看的脸膛上南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只是在用心在讲这个故事,我想知道王爷因何心绪不宁?”
忠顺王不言不语,随手扯下几根柳条,翻转之间,已经编好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篮子,不时对着月光端详着自己的手艺,等他将篮子编好,这才开口,冷森森地说道:“如此而已!贾瑜到江南第一件事就是把丘廷柏那个蠢货给拔了,然后让他背了黑锅,把渭南那几家蠢货也给端了,雷厉风行的,一点余地也没留。
李必桌子上全是弹劾丘廷柏的奏章,现在全都给压住了,这事如果追根,总是要落到孤王头上的吧?还有那份伪造的贾瑜叛乱的奏章,是出自谁手。事情不透有不透的好处,可咱们要是没有一点头绪,那非出大乱子不可。”
他将手中编好的篮子随手一甩,丢在池子里,涟漪荡漾中只见微微露出个蓝柄,又慢慢浮出了水面。
“你看,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看不懂了,贾瑜在南边或生或死不重要,他造不造反不重要,可是孤王在南边的势力被他们霍霍干净了,很重要。”
徐先生摇了摇头,用手中的竹竿将篮子压了下去,笑道:“竹篮打水不是一场空,办法有很多,关键是王爷不能认输,无非是一些人手罢了,一个丘廷柏没了,还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多个,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封伪造的弹劾贾瑜在南边造反的奏折是出自谁手,倒是个关键。
葛存信那个老家伙病得不轻,现在已经没了理事的心思,太上皇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最后的时候,他不会看着李家的江山落入旁手的,可他没有出来把贾瑜抹掉,说明贾瑜并没有造反,那么这封奏折就显得很怪异。
我不信这是无根之木,肯定会有源头的,现在就是贾瑜动了咱们的人,又有弹劾他的奏章,那么所有人都以为是我们府上和他过不去,上边那位之所以置之不理,也是想看他与王爷打擂台。
所以这封奏章若是上边那位自己弄出来的好戏,那也没什么,可若不是,那就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那事情就大条了,这京都的水又深又浑,咱们绝对不能在对一个暗处的敌人视而不见了,一定要找出来。”
忠顺王点了点头说道:“可以查,不过事情一定要做得干净,凡是要擦屁股的事,咱们一概不做,现在是个关键时刻,看看风头再说,风色对了接着再说,风色不对,就等风色。李必那也是个没多少活头的气色,孤王等得起。当初我二哥义忠亲王事何等得权势,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他是笨人吗?毛病就是不看清风向,乱来,露了马脚,亮出屁股给人打,后来稍有不利,又不知道收敛,伸出脸来给人扇,等风声吃紧的时候,又不知道屈伸之道,大闹皇宫,出兵反抗,那是敞开胸襟让人扎啊!你我都是亲眼见过的,绝不能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