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之后,总会有这个那个的不舒坦,就算是万民之主,一国之君也不例外。
天色尚早,可今上的御书房之内,就以顶上了灯。今上眯着眼,提着朱砂笔,怎么也落不下笔。
今上将头低了低,又向后仰了仰,可还是看不清奏折上的字。
“再点两盏灯来……”今上将笔放下,不怒不喜,只觉岁月不饶人,他真的不年轻了。
可就算再点了两盏灯,今上自己还是看不清字,他也知道不是光线明暗的问题,可就是不想承认。
将朱笔搁下,今上一声叹息,不知是在和谁说话:“你说……我是真的老了吗?”
在御书房内伺候的内侍,尽皆跪下,口称惶恐,又哪敢回半个字。
“罢了,你们先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今上坐着,看着微颤的烛光,不知作何感想。
今上的这些症状,自然是想尽办法地瞒着,他是皇帝,决不能有任何弱势的地方。
除了这眼神不好,今上的精力也是大不如前,甚至有了尿频的症状。反正老年人该有的一些老年病,都或轻或重的,开始在今上身上体现。
随着万寿节的临近,各州府及藩镇的贺礼,陆陆续续地送到京城。这些贺礼,大多没有太大奇异之处,在今上眼里只是平常,也不会特意送到今上面前过目,最多就是将礼单往今上面前一摆,至于那些贺礼,都是直接入库房。
几位皇子,送上的贺礼,也大多中规中矩,大多讨个吉利的口彩,凑个双,以求完全,不要出错。
但也有别出心裁的,今上看着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的七副老花眼镜,不知怒从何来。
要说这老花眼镜还真是今上急需的,可今上却像是被人扒掉了衣服,让人看到了里子。
今上眼前泛花,看了一圈在他周围伺候的人,想着是谁将他眼花的事情说了出去。
“这老八可真是孝顺,真对得起他的封号。”
今上的八皇子,封号忠孝亲王。
能在今上跟前伺候的,谁不是人精。今上随便呼吸一声,这些人精都会揣摩上一番。
这句话听到耳朵里,人精们品着味儿,便知道要不好。一个个缩着身子,恨不得变成个芝麻点,不在今上的眼睛里。
“就这些都给我扔了!”今上捏着拳,刻意压制着怒气。
可是在这压抑下的平静,最易让人产生恐惧。
‘这一个个,都是在提醒朕,朕已经老了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
“嘭!”今上一拳击在桌上,让那七副做工精美的眼镜一跳,移了位。
戴权不在跟前伺候,一位小中人上前,小心翼翼地要将那些眼镜拿走。可不知怎么的,居然绊倒了前面的衣摆,踉跄一下,将手中托盘上的眼镜,全摔了出去,有些摔碎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也不用今上开口,便有别的太监出来,将这呱噪之人拖了下去。
“孙怀……”
原本侍立在一旁的孙怀,正对着今上,弯腰行礼道:“奴婢在。”
“将我身边的人都梳理一遍,我倒要看看,是谁有着背主的心。”今上低沉道。
“奴婢遵旨……”
领了口谕的孙怀,却在暗暗为难,这可真是份苦差事。能在今上身边露脸的,又哪个是简单地了的,要是能查出来还好,可要是查不出,他不仅是把今上跟前的人都得罪了,还要落个办事不利。
等着今上去一旁的卧房休息,下人便开始收拾这地上的狼藉。
看着地上的眼镜残骸,就能知道,这份贺礼,那忠孝亲王是绝对用了心的。因为不知道今上的老花的度数,他特意打了七副,镜片都是拿透明的水晶磨成的,一丝杂色都没有。这眼镜框也是各有千秋,象牙的、玉的、玳瑁的……只可惜,这在精美的东西,只要今上不喜欢,那就跟尘土无异。
孙怀领了旨,便让手下去查,也不知是别人做事不小心,还是他走运,居然没多久就查了出来。
而且这问题居然不是出在御书房之内,这将消息卖出去的人,只是通过一些微小的细节,只计算了,这段时期御书房蜡烛的消耗比以往多,从而推断出今上得了老花。
孙怀不得不说这人是个人才,只可惜犯了忌讳,不能留。
至于那忠孝亲王会怎样,那就全看今上是个什么意思。
今上若是厌弃了一个人,自然不必掩藏,先是在朝堂上骂了这八王不孝,接着又将八王劝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