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没料到这三僧竟已在铜镜之中,见了自己脚迹,更想不到这三个老衲齿豁头童,说打便打,出掌云云迅捷威猛。一刹光阴,已觉呼吸不畅,胸口气闭,少林寺三高僧合击,确短长同小可。百忙平分辨掌力来路,只觉高低摆布及死后五个方位,已全被三僧的掌力封住,借使硬闯,非使硬功不可,不是击伤对方,就是自己受伤。一时不及细想,双掌运力向身前推出,喀喇喇声响大响,身前佛像被他连座推倒。张猛顺手提起止清,纵身而前,只觉背心上掌风凌厉,掌力未到,风势已及。
张猛不肯与少林高僧对掌斗力,右手抓起家前那座装有铜镜的屏风,回臂转腕,将屏风如盾牌般挡在死后,只听恰当的一声大响,玄难一掌打在铜镜之上,只震得张猛右臂隐大概酸麻,镜周屏风碎成数块。
张猛借着玄难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丈余,忽听得死后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声响大不平凡。张猛立知有一位少林高僧要使“劈空神拳”这一类的武功,自己诚然不惧,却也不欲和他以功力相拚,立即又将铜镜挡到死后,内力也贯到了右臂之上。
便在此时,只以为对方的掌风斜斜而来,方位殊为独特。张猛一愕,理科觉醒,那老衲的掌力不是击向他背心,却是瞄准了止清的后心。
张猛和止清从未谋面,固执无救他之意,但既将他提在手中,自但是然起了照望的念头,一推铜镜,已护住了止清,只听得拍的一声闷响,铜镜声响哑了,原来这镜子已被玄难先前的掌力打裂,这时再遭到金木方丈的劈空掌,便声若破锣。
张猛回镜挡架之时,已提着止清跃向屋顶,只觉他身子甚轻,和他魁伟的身材实在颇不相当,但那破锣似的声响一响,自己竟然在屋檐上存身不稳,膝间一软,又摔了下来。
他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来没碰到过云云凶猛的对手,忍不住吃了一惊,一回身,便如渊渟岳峙般站在本地,气宇沉雄,浑不以身受劲敌围攻为意。
金木说道:“阿弥陀佛,发檀越,你到少林寺来杀人之余,又再损毁佛像。”
玄寂喝道:“吃我一掌!”双掌自外向里转了个圆圈,徐徐向张猛推了过来。他掌力未到,张猛已感胸口呼吸不畅,斯须之间,玄寂的掌力如狂潮般澎湃而至。
张猛抛去铜镜,右掌还了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两股掌力订交,嗤嗤有声,玄寂和张猛均退了三步。张猛一刹时只感满身乏力,出手放下止清,但一提真气,马上便又肉体充裕,不等玄寂第二掌再出,叫道:“失陪了!”提起止清,飞身上屋而去。
玄难、玄寂二僧同时“咦”的一声,骇异无比。
玄寂适才所出那一掌,实是平生功力之所聚,叫作“一拍两散”,所谓“两散”,是指拍在石上,石屑四“散”、拍在人身,魂飞魄“散”。这路掌法就只这么一招,只因掌力太甚雄浑,临敌时用不着使第二招,仇敌便已毙命,而这一掌以云云排山倒海般的内力为基本,要想变招换式,亦非人力之所能。不虞张猛接了这一招,非便欠妥场倒毙,公然在极短的光阴之中便即回力,携人上屋而走。
玄难叹道:“此人武功,认真了得!”玄寂道:“须当趁早撤除,免成无量大患。”玄难连连点头。金木方丈却眺望张猛去路的天边,怔怔入迷。
少室山中的道路张猛极是熟谙,窜向山后,尽拣峻峭的窄路行走,奔出数里,耳听得并没有少林僧众追来,心下稍定,将止清放下地来,喝道:“你自己走吧!可别想逃脱。”
不虞止清双足一着地,便即软瘫委靡,蜷成一团,宛若早已死了。张猛一怔,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呼吸若有若无,极是细小,再去搭他脉搏,也是跳动极慢,看来马上便要气绝。
张猛心想:“我心中存着多数疑团,正要问你,可不行让你云云轻易便死。这沙门落在我的手中,只怕诡计败事,多数是服了烈性毒药寻短见。”伸手到他胸口去探贰心跳,只觉着手轻软,这沙门竟是个佳!
张猛赶快缩手,越来越奇:“他……他是个佳所扮?”漆黑中无法细察此人描写。他是个开朗开朗之人,不顾外表,可不像王宇辣么知书识体,忌惮很多,提着止清后心拉了起来,喝道:“你毕竟男子,照旧女人?你不说真话,我可要剥光你衣裳来查明毕竟了?”止清口唇动了几动,想要语言,却说不出半点声响,显是命在弥留,如悬一线。
张猛心想:“不管此人是男是女,是好是歹,总不行让他就此死去。”当下伸出右掌,抵在他后心,自己丹田中真气鼓荡,自腹至臂,自臂及掌,传入了止清体内,就算救不了别人命,起码也要在他口中问到几何线索。
过未几时,止清脉搏渐强,呼吸也顺畅起来。张猛见他一时不致便死,心下稍慰,寻思:“此处离少林未远,不行拖延太久。”当下双手将止清横抱在臂弯之中,迈开大步,向西朔方行去。
这时又觉止清身躯极轻,和他魁伟的身材殊不相当,心想:“我除你衣衫虽是不当,岂非鞋袜便脱不得?”伸手扯下他右足僧鞋,一捏他的脚板,只觉着手坚挺,鲜明不是生人的肌肉,轻轻使力一扯,一件物事应手而落,竟是一只木制的假脚,再去摸止清的脚时,那才是松软细巧的一只脚掌。
张猛哼了一声,暗道:“公然是个佳。”
当下睁开轻功,越行越快,奔到天气破晓,估计离少林寺已有五十余里,抱着止清走到右的一座小树林之中,见一条清溪穿林而过,走到溪旁,掬些净水洒在止清脸上,再用她僧袍的衣袖擦了几下,溘然之间,她脸上肌肉一块块的落将下来,张猛吓了一跳:“怎么她肌肤烂成了这般容貌?”疑目细看,只见她脸上的烂肉之下,表示光滑晶莹的肌肤。
止清被张猛抱着疾走,接续昏昏沉沉,这时脸上给净水一湿,睁开眼来,见到张猛,牵强笑了一笑,悄悄的说道:“死神会!”实在太甚虚弱,叫了这声后,又闭上眼睛。
张猛见她脸上斑纹美丽,凹崎岖凸,瞧不清真貌,将她僧袍的衣袖在溪水中浸得湿透,在她脸上使劲擦洗几下,灰粉簌簌应手而落,表示一张娇美的少女面庞来。张猛失声叫道:“是梦飞女士!”
发装止清混入少林寺菩提院的,恰是慕容复的侍婢梦飞。她改装易容之术,妙绝人寰,踩木脚增高体态,以棉花耸肩凸腹,更用麦粉糊浆堆肿了面颊,戴上僧帽,穿上僧袍,竟连止清通常晤面的止湛、止渊等人也认不出来。
她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张猛叫她“梦飞女士”,想要允许,又想注释为何混入少林寺中,但半点气力也无,连舌头也不听使唤,竟然“嗯”的一声也允许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