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友乾还是决定要先回家看看。

离府衙很近的一个有黑漆大门的院落前，郝友乾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上前劝敲门，其实严格说起来他甚至根本用不着敲门的，毕竟这就是他自己家。虽然之前的风波算是过去了，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临江，驿丞的官职不大，品级不高，干的也都是些迎来送往的事情，不过对于只是中了秀才的他，也要算是件挺风光的事情，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家了，可真到了家门口，郝友乾反倒是又犹豫了起来，自己该开口跟父亲说些什么呢？这次可不只是去一个偏远的小地方而已，而且这样一来就算彻底绑上了知府大人得战车，想下可就难了，只有这背后还有什么，郝友乾不敢想，可能就连他五品同知的父亲也不敢想。

“哥，回来了，怎么不进去？自己家门前有什么好转来转去的？”说话的是一身书生打扮背着行囊的郝复归，没想到他这时候回来了，赶得还真巧，郝友乾这才抬头看看天，都快中午了，从早上到现在，自己在家门口居然已经来回走了两个多时辰了。

“没事。你先进去吧。这么久没回来，咱妈都想死你了。我等个人，一会儿就回去了。”郝友乾含混的说着，其实根本没什么人让他等的，只是现在进去，他根本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父亲，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等谁呀？该不是我的未来嫂子吧。”郝复归调皮的开着玩笑，“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哥你的性子好像跟过去不大一样了，要放之前，还有谁能让咱们郝大少耐着性子等的。”

“拉倒吧，一回来就糟践你哥，有你这样当弟弟的？”郝友乾作势要打，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自己却先乐了，郝复归吐了吐舌头，一猫腰躲过去，转身就开门进了大门。

“爸，我回来了。”不管要犹豫多长时间，家还是要回的，当影子变到最短的时候，郝友乾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也许是因为弟弟回来了，也许是想到自己再过没几天便要走马上任了，总不会像当初那样觉得太过丢人，反正郝友乾心里已经不像刚刚那么紧张了。当然，也或许自己原本就没有紧张的必要，只是回自家而已，再说不是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的嘛。

“回来了。坐。出去野了这么多天，知道回家了？你就不知道你妈有多担心你吗？不过也会算有良心，也没有跑得太远，听说就一直呆在城里的驿馆没出来，真是没出息，不过也还好，这样你妈也还可以悄悄的跑跑看看你，也没有那么担心了，只是没让你知道。”听得出，父亲话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关心自己的，话虽然严厉了些，却也还是希望自己好的，至少还担心自己不要出事。

让郝友乾没想到的是，秦玉居然来自己家了，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而且应该已经来了许久了，自己一直在家门前走来走去，也许是秦玉他们来得更早吧，不过更有可能是自己太过出神，根本没有注意到，说起来刚刚郝复归回来，要不是他先叫住自己，可能也不会注意到吧。

“……瞧同知大人您说的，年纪大怎么了，再怎么这也不能算是劣势吧。倒是让我们这些后生晚辈惭愧呀。年纪轻自然有年纪轻的好处，可年岁大也有年岁大的好处，再怎么说您也是经验丰富，资格也老，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多，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多，像我们这些后进晚辈都还要指望您多多提携指教才是。”

郝友乾有些吃惊，印象中秦玉这小子似乎春风得意惯了，还从没有过如此谦卑的恭维人过，就是当初在牢里，在外人看来，日子过得也是很嚣张的。

郝友乾当然还搞不清出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郝益仁自然是明白的，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秦玉自然是代表他自己来的，即便他还能代表谁的意思，对方至少也不会公开承认，可起码在郝益仁看来，秦玉背后还站着临江府的一把手刑智启邢知府，至于邢智启背后还有没有人，不好说，也不敢想。

眼下的形式十分的微妙，齐王的军队自从上次受挫，再没有要进攻的意思，镇边军在大家族的渗透下对整个小鬼域岛的控制大不如从前，大部分人都在想着如何能多赚些银子，可谁也说不好眼下的情况还会不会变，有会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大家都显得小心翼翼，真正有勇气放手一搏的人很少。不管怎么说，修造厂的神像生产算是初步取得了成功，之前的两次拍卖会人人都得到了好处，这让刑智启获得了极大自信，威望也有所提升，却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在府衙里孤立无援的处境，对于他的那一套不少人都是阳奉阴违，不说别人，郝益仁自己还不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混日子。他当然知道，郝友乾能有这次机会，能直接捞个驿丞的官当当，秦玉出力很大，也是邢知府在主动向自己表达善意，现在秦玉找上门来，就是逼着自己要有一个明确的表态，要么从此就坚定的站在邢知府一边，要么儿子的事定下来了也一样可以作废，自己的日子恐怕也会更加不好过吧，至于儿子上任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不需要对方再提醒自己。

其实要说起来，就算自己拒绝了知府大人的善意，其他人也未必会承自己的情，毕竟自己一贯的老好人形象，在府衙里本就很少有什么发言权，何况因为修造厂的关系，在别人眼里，自己怕是一早就被打上是邢知府的人的标签了吧，要不然郝友乾从修造厂出来，也不会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过问一下。

又坐了一会儿，秦玉便起身告辞了，他心里很清楚，面前这位同知老爷的内心未尝就没有动摇，只是他还需要时间考虑其中的利弊，不管是自己还是林家，都是有这份耐心的，时间还很充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