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散学的时候,长孙弘是以一种得到自由的囚徒心情飞出来的。
跪坐了一天,且不提肉体的折磨,光是身心压抑的枯坐就让他痛不欲生,后世的学堂,无论什么学校,只要你上课不讲话乱来,坐在后排的差生不管是打瞌睡看漫画玩手机都没人管你,而在这里,就这么几个学生,夫子的眼睛随时都挂在你身上,写字的姿势松懈了一点就会被戒尺打头,遑论其他,所以一天下来,长孙弘只觉浑身发酸,到处都不舒服。
《大学》是《礼记》的一篇,字数倒是不多,却也不少,抄写一遍周夫子过目后二话不说就是戒尺伺候,鼓着眼珠子怒骂长孙弘这些日子的字是练到畜生身上去了,弄得长孙弘连续抄写了五六遍,眼看日头偏西,方才被放回去。
临走时,周夫子还警告他,如果明天拿不出词作,就滚回去喂猪。
不管怎么样,散学了,就是极好的。
离开李家门口的那两尊巨大的石头狮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呼吸着没有经过污染的纯净空气,长孙弘觉得心肺通达,鸟儿在头顶飞翔,土狗在身边蹦跶,放羊的小孩赶着牲口叼着野草经过,洗完衣服的村姑成群结队的从河边笑谈着归家,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平静自然,对长孙弘来说,则多了一分新奇和美好。
如果没有碰上狗子的话。
这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从长孙弘眼前跑过的时候,他正在饶有兴致的蹲在路边偷偷看几个村姑苗条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既然身在这个时代,要想发家致富,长孙弘觉得像长孙豪那般靠偷偷摸摸做犯法的勾当不会长久,得寻一门稳妥的致富手段,要想到这个法子,不用心观察人们的生活是不行的。
这个念头让他毫无负罪感的偷窥,然后被狗子的疾奔惊动了。
“狗子!”他喊了一声,纯粹的打招呼而已。
狗子李贵听到了,回头瞅见是长孙弘,然后在仓皇的脸色中显出一抹喜色,奔过来抓起他就跑。
“干什么、干什么?”长孙弘叫道:“去哪里?”
“快、快、快!”狗子喘着粗气,拉着长孙弘的手一个劲的往前窜,嘴里叽里咕噜的叫着:“去帮忙,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长孙弘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明白这是要拉自己去干什么,却又拗不过狗子的力气,只得一边跟着他跑,一边不住口的问怎么了,狗子焦急之中词不达意,好半天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村里的副保正李义,正带着一帮痞子混混,在狗子的家里抢东西。
抢东西?副保正?
长孙弘愣了一下,这两样词语结合在一起,让他有些惑然,且不知道怎么还有副保正这种职务,单凭长孙弘对宋代地方职司的了解,保正是一方平安的守护者,向来由地方上强力有担当的人物担任,这等人物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掠村民,这岂不乱了乾坤?
心中奇怪,他不由得加快脚步,随着狗子向村东头的狗子家中跑去。
村子不大,转瞬即到,刚跑到巷子口上,就听到里面有妇人凄厉的哭喊,其音悲凉,将长孙弘心里紧了一紧。
狗子陡然加快了速度,连长孙弘的手也不抓了,拼命往里跑,长孙弘担心有事,紧随他跑了进去。
狗子的家,就在这条道的一侧,一座土夯的院落,三间茅草房子,以石头和夯土垒就,上覆稻草,掏了两三个洞镶上木框当作窗户,边上搭有更加简陋的灶房,房屋大概搭了很久,墙上不少地方败了土,露出窟窿来,总之,这是一家很寻常的穷人家。
院子的柴门大开着,两人奔进去,看到小院里站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