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很重,虽然长孙弘脸上带着笑,却冷得令人发颤。
李增伯情不自禁的在石桌下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捏紧了双手,紧张的绷紧了面皮,勉强尬笑一声:“呵,长孙大人多虑了,在大宋境内,谁敢动大人一根手指头?大人是官家眼中的肱股栋梁,恩泽雨露之下,岂会容宵小滋扰大人?”
长孙弘盯着他,突然一笑,伸手过去,抓起李增伯面前的茶碗。
李增伯冷不丁的跳了一下,貌似要跑,看清长孙弘只是把茶碗里冷掉的茶液随手倒掉之后,方才讪讪的坐回屁股。
长孙弘用茶壶给他续水,又换上了童叟无欺的笑脸,春风无限的道:“是啊,李大人说的对,我这样做可能是神经质,打仗打多了,多少都有些这样的毛病,哈哈,李大人不用慌,我明日进城,最多带两三百亲卫,一个多的也不会有,李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李增伯被一惊一乍的弄得很尴尬,脸色青白交加,捧着热水温暖的茶碗连连称是,强做大度的道:“原来长孙大人是在开玩笑啊,呵呵呵,我就说嘛,大人光明磊落,聪明绝顶,怎么会做出让李某为难的事,却是李某多虑了才是。长孙大人放心,枢密院早已发下话来,着我保证大人在路上的一切安全。”
长孙弘笑容可掬,拱手道:“如此,那就要麻烦李大人了。”
李增伯心里嘀咕着长孙弘这蛮子喜怒无常,一会冷眼冷语的威胁,一会又如熟络的朋友般和蔼,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嘴上却面不改色的道:“哪里哪里,大人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三千京湖精兵随大人进京,一直到安庆,才将大人的安全交付给那里等着的禁军,如果大人在路上有什么差池,头一个问罪的就是我李某人,所以啊,我与长孙大人是一体的。”
长孙弘哈哈大笑,身上的甲叶随着笑声哗哗直抖,看得李增伯侧目而视,有心想劝劝他把这身刺目的甲胄脱了,换上一身正常点的衣服,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草亭相会后的第二天,长孙弘果然只带着三百黑甲鬼卒,打马入城,将联营数十里的蛮军大队放在了樊城之外。
李增伯在城门处迎接着,盛情款待,将长孙弘在城内留了十天,大排筵席,美酒佳肴流水般的上来,又呼朋唤友,引来京湖成名的士人人物,跟长孙弘见面说话,热情得异乎寻常。
长孙弘一点没有着急走的意思,口中说着客随主便,心安理得的在襄阳城里住了十天,每日里饮酒作乐,不亦快哉。
从襄樊到临安,如果用八百里加急的驿马传递、换马换人日夜不歇,十天的时间也能跑个来回了。
第十一天一大早,襄阳城开了东门,大队的官兵封锁了从城门口到水师码头的官道,一切闲杂人等靠边等候。
三千京湖兵从城中开出,在码头上登上那里的巨舟战舰,簇拥着长孙弘南下鄂州。
官船延绵,几十只船串成了线,白帆吃风,鹏程万里随波逐流。
长江江水浩荡,奔流向东,船接风势,顺水而走,眨眼间的功夫,就化作了李增伯眼里一个个渐渐变小的黑点。
李增伯站在码头上,面色逐渐变得严肃,刚刚与长孙弘话别时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