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多雨季,水面上烟雨迷蒙,不远处的廊子里一袭素色旗袍的女人,正侧身倚靠在木栏上,隔着廊子侧耳听雨帘沙沙作响,略带哀怨的眼神,恍然若有所思。
玉指篡着一枝早已被她反复搓捻的,溢出汁水的花枝,她仿若未察觉到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眠眠,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外面又下雨了,你身体可受不住寒!”
迟眠被突然在她背后说话的何姨吓到了,手上动作微顿,她状似无意的背对着何姨,指尖篡起玉盏内的鱼食儿,往湖里四下扔去。
她沉默了片刻后,看着水面上激起的层层涟漪,意有所指地,喃喃道:
“是啊!又下雨了!”
何姨缓步走过来,递了一方洁净的手帕,给她擦擦手上沾染到的花汁。
“眠眠,我老婆子活到今时今日了,也不知道哪天就走了,你若是听我老婆子一言,自是极好!”
迟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从未用这种很正式的口气跟她说话的何姨。
她沉着淡定的笑了笑,轻声道:
“何姨,您说便是,不必跟我这么拘束,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把你当外人对待!”
何姨心里有些许安慰和暖意,她用一副看破不言明的神情望了望迟眠,沧桑道:
“眠眠,何姨活了半生经历过大风大浪也算是过来人了,我打心眼里看好你和先生,俗话说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还都年轻做事不计后果,只图一时嘴快,我们这些旁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先生那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你也是打心眼里认定了先生这一个人!”
原本还在继续喂鱼的迟眠,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何姨,我……”
何姨知道她是听进去了,忆起往事感慨地继续说道:
“何姨是过来人,也活了这大把岁月喽,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你们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看法,眠眠啊!你是一个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操心的好孩子,但是,唯一一点就是你性子太倔了,对事对人都太冷淡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肯说。”
“……”
迟眠不语。
何姨蹙着眉头,忧愁交加地问道:
“眠眠,你觉得你跟他还能走下去吗?能像平常夫妻举案齐眉的过下去吗?”
迟眠顿了顿,努力维持着嘴角温柔的笑意,心里却难受的不知从何说起,被何姨盯的久了,她才毫无底气的弱弱地开口道:
“我不知道……”
一句“我不知道”,平静的恍若一滩经不起波澜的水。
何姨大概心里也明了了,‘有情却作无情物’可不就是这理儿。
“你犹豫了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放不下的对吗?那为何不去跟他服个软,有时候啊!夫妻间没有什么是一句‘服软’的话解不开的结!”
迟眠闻言,垂眸道:
“服软?我做不到!”
何姨知道她性子倔,只能作罢道:
“罢了,罢了,终是你们年轻人自个儿的事,总归闹,也闹不到哪里去,你们年轻人心里有数便是极好,眠眠啊!何姨可能说话不中听了些,你多担待点!”
“唉……”
她看着迟眠叹了一口长气,摇了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她和靳司洵之间的纠葛恩恩怨怨,真的是一句‘服软’就能解决的吗?
迟眠原本是不信的,可此刻,她却想本着试试的态度去尝试一下。
她难为情的开口叫住了快要走远的老妇人:
“何姨!”
“你教我!”
何姨闻声,满心欢喜的转过头,还生怕是自己年纪大耳朵背,又开口问道:
“什……什么?”
迟眠面上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道:
“教……教我……”
何姨见她脸都憋红了,立刻说道:
“好了,好了,你脸皮薄拉不下架子,这事儿包在何姨身上了。”
不知为何,自从听了何姨的这番见解,迟眠好似心情格外的好,她拿手机在屏幕上犹豫的好几遍,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才按下一串字。
原本觉得不妥时,她刚要删除,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界面上被她不小心按错后发出去的消息已经显示对方已读取了。
【你晚上有空吗?】
不知她又等了好久,聊天界面上才出现了一个极为简短的字。
【嗯?】
迟眠暗自吐了口气,继续发送下一条。
【我做了饭。】
只是那边迟迟没了回音,跟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回复。
消息依旧是显示对方已读取。
迟眠知道靳司洵已经看过了,她好像也没期望他能回复。
他不回复,迟眠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饭总归是要做的,她都已经答应了何姨。
迟眠索性不去理会,直接把手机扔床上,准备换一身宽松好活动的衣服,下楼准备做饭。
……
靳司洵赶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蒙蒙的泛起一层黑晕。
刚打开门,何姨就看靳司洵走进来,似乎是为了特意赶回来似的,步伐有些略微的急促,就连黑色的大衣上都沾染了些许夜晚的寒露。
何姨迎来上去,一如往常接过靳司洵脱下的外套。
“先生回来了!”
靳司洵似乎兴致还不错,居然破天荒的朝何姨微微的点了点头,用沉沉的鼻音应答着。
“嗯!”
随后,他又看了看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寥寥几个还在守夜的仆人,不由得开口一问:
“她人呢?”
他边说,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何姨也跟着走了进去,笑着说道:
“夫人今天说要亲自做一顿饭等你回来一起吃,这不,都在厨房忙活一整天了!”
靳司洵轻微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厨房里那道娇小瘦弱的身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锅铲相互碰击的声音作响,一闪一闪的灯光打在女人瘦弱的脊背上一亮一暗的。
靳司洵渐渐模糊的视线里一直倒影着女人的身影。
半刻后,他缓声道:
“她亲自做的?”
何姨站在一旁充当解说员,补充道:
“嗯,夫人不让我们帮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连打下手这种小忙,都不肯让我们去插手,非说要亲自动手。”
靳司洵眉头骤然一紧,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呵,她居然还会做饭……”
一旁的何姨看出来今天靳司洵的语气都不像往日那般严谨沉闷,多了一丝轻快,她笑着说道:
“先生今天很高兴啊!”
她眉开眼笑的把黑色的大衣挂好后,往厨房里钻。
“先生,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帮夫人端菜。”
不久后,终于餐桌上摆满了那为数不多,却也够丰盛的菜,至少对于靳司洵而言,那是最有烟火气,最温暖的一刻。
因为,他也是在外忙忙碌碌,家里有位贤良貌美的妻子,正做饭等他回家的有家有室的先生了。
正当他刚坐下的时候,迟眠正端着最后一盅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靳司洵睨眼看了看桌上的菜,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做的?”
迟眠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这是被人看不起了吗?
她回嘴道:
“怎么?在你眼里我迟眠真就成了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就会等人伺候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