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因为白天的事闹心,又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于是又跑去老孙头家去拉骡子去溜了。胡大和胡二是在崔卫回来之前就从堤头赶回到铺子里,两人看上去是累坏了,胡乱的去灶房翻出点东西吃完倒头就睡。
余振生是看着张群青送走刘超,又等着收污水的人来过,才见到崔卫喝的晃晃悠悠的从街上回来,他手上还拿着给张蕊买的糖堆儿,照旧去了灶房放在从梁上吊下来的干粮笸箩里,又在上面盖上一块干净的屉布。
北方的清明时节,常是伴着大风的,风里带着沙一早就将天色刮的昏黄。
余振生起了床出门便将门关上,这样的天气开着门窗只需一会儿便各处落满黄尘。一出门便觉得有沙落到眼里,他忙眯着眼到水槽边清洗了一下。
隐约觉得院子里有人影晃动,余振生眯着眼回头看。一面是从堂屋出来的崔卫,手上拿着抹布站在堂屋的台阶上。另一面是从内院走出来的张严氏,她停在晾晒房的屋前。
院子里是安静的,余振生觉得他们似乎都看见了对方,又都没看见对方。他看看崔卫,崔卫好像在发愣,又看看张严氏,她就那么站着,衣袂在风中摆动着,让余振生想起张芳宽大的披风背影跳动的样子。她平时梳拢的整齐的刘海和盘起的头发今天变了样子,似乎被风抓乱了些,慵懒潦草的在脸颊边飘荡着。
还是崔卫先开了口,他大声朝对面说道:“内掌柜,今天刮沙就别晒衣了。”他说完就朝灶房的方向走去,顺手将抹布扔给余振生:“前面我都收拾完了,等会儿群青和刘超来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制造厂。”
“那柜上?”余振生接过抹布便在水槽上随手清洗了,然后搭在水槽一侧平时晾晒抹布的地方。
崔卫没回答余振生却朝张严氏说道:“内掌柜,胡大胡二昨晚就赶回来了。”
“他们有心了,只是怕孙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你去给他们拿两个鸡蛋,我这有零钱,你去摊煎饼果子。”
“我也吃煎饼果子!崔哥给我也带一套!”张群青从内院快步走出来:“我要两套,等下刘超怕也没吃早饭。”
崔卫大手一挥:“哎算了算了,今天我请客,大伙都吃煎饼果子,那两个小子恐怕来了还没吃过呢。我拎着鸡蛋筐去,把老赵头煎饼摊包圆了,让后面排队的跳脚骂去吧....”
余振生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两个小子不是说张群青和刘超,便跟着笑起来。孙婶正挎着篮子进门,听明白了便也笑:“还是我去吧!”她拍着那一篮子炸果子:“剩下的这些,中午给你们做果子汤,晚上给你们做素三鲜的大包子。”
崔卫便砸吧砸吧嘴:“孙婶的做的素包子可不比真素园的差。”正说着栓子,胡大胡二也都端着各自的脸盘漱口杯子从房里出来,栓子便问道:“那孙婶做的肉包子是不是比狗不理的还香,你们天津卫人就是逗,为啥狗都不理的包子却说好吃。”
孙婶已经从灶房拎着一篮子鸡蛋笑着走出院门。
崔卫双手插着腰,在院子里大声的说着:“狗不理算什么,咱天津卫地道的包子得说自己家蒸的,狗不理以前也是做素包子专门给码头上的工人吃的,后来他家儿子心眼多,调馅的时候加了些猪油,你想那码头工人一天得多累,吃素不盯饱啊。这一有肉腥味,大伙吃的都香,一传十十传百生意爆火。这生意一火了,掌柜忙不过来,就在柜上放个笸箩,自己只管蒸包子装包子,买包子的人就自己扔钱找零,他这一忙起来谁都不理,而且掌故小名叫狗子,因而慢慢就有了这狗不理这一说。”
他说着便回头轻轻的呸呸的几下:“这大风的天还说这么多话,还没吃早饭呢沙子倒是灌饱了。”
“崔哥,你是拿自己当鸡喂啊!”张群青用双手拢在自己嘴前笑着朝崔卫喊道。
栓子端着脸盆一边等着胡大胡二洗漱完,一边嘀咕着:“狗不理,狗不理,这个有趣,以后我要是开个车行,我就叫拴不住!”
“拴不住?那骡子马的都脱缰了,谁还敢用你家车行的车?”
胡二回怼了一句,院子里的人都掩着口鼻笑起来,然后就走向灶房,走向堂屋,走向内院的各自忙去了。
店铺门刚下板刘超就来了,吃了煎饼果子几个人就都上了老孙头的骡车顺着南运河朝赵家场方向而去。
太阳已经钻出云层,风也小了许多,运河边的柳絮生出的柳絮在风中飞舞,有的被吹成一团拥抱这旋转着朝沿河岸边的各个角落而去。
运河南岸一片片青砖的瓦房整齐的配列成一片,看上去颇有雷家大院的气势,最突处的便是那木结构六层高的大楼,显得颇为气势宏伟。余振生自来了天津,整天就在张记。周围都是店铺买卖,就连张记也不过算是个两进的院子。倒是他知道这地方人多,听说天津现在十几万人,连那些小洋房小楼房面积倒是不小不也是竖着占着地方。倒是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大院子了,便问着坐在对面草垫子上的崔卫这是谁家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