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的话只是低声说给刘银燕听,自然院中故意挺着肚子的杨四丫听不到。
但之前的几句话已经说中了杨四丫心里的那点要害,想想张芳口中所说的自己不就是余振生看不上的吗,心里就多了几分恼火。
偏巧此时杨五起哄似的嘎嘎嘎笑了起来,原来贾丰正用胳膊肘怼着余振生:“瞧瞧,瞧瞧,人家大小姐可没嫌咱,人家还怕你瞧不上她呢。”
余振生心里便明白了,杨四丫对自己有意思这事儿,已经是过去的一个小秘密。当初在场的鸟笼店韩老板,旧书摊的何斌现如今远走的远走,人不在的也不在了,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只剩下崔卫了。
“还愣着干啥,面还没发,还不回家!”杨四丫瞪了一眼贾丰。
“呦,我还真忘了!”贾丰一拍脑袋:“赶紧的,明天还得做蒸食呢。”
武念知朝余振生笑笑转身回了房间,余振生和杨五朝屋里走着,他好奇的问道:“天津十五也蒸食?”
“当然做了,要小老鼠小刺猬,嗨,你不用考虑这个,孙婶肯定要做的,咱就等着吃就行了。”
栓子回来的时候,拎了一点面粉,一包红小豆。东西撂屋里就来余振生这屋凑热闹。
四个人围着炕桌坐着,余振生靠着被褥垛正翻看着那本《骆驼祥子》他已经看到了最后几页,本来不算很厚的书,他看了很长时间。
杨五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零钱,一张张摊开抹平,那样子认真的就像栓子当初偷偷跑私活,手上有了些零钱每天都要数一遍的。
振家则是用余振生的铅笔在几张纸的背面画着,谁也没注意他画什么,也没人在意他画什么。
栓子盘腿坐在余振生对面,一边喝着大碗茶一边催着:“快点看,看完了咱还说话呢。”
没多大功夫就听孙婶隔着墙喊着:“大妹子,栓子他娘。”
“你干娘叫你亲娘呢?”杨五对栓子笑着说道。
“干娘给留了面肥,跟我娘要发面,糗豆馅。她们忙她们的,我两个爹下象棋解闷。我看倒挺好,他们刚好可以作伴,等你爹娘来了,他们就可以打扑克,搓麻将,嘿嘿嘿!”栓子自己叨念着想着以后老人们都在一起,日子就这么开心的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余振生合上书本,他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书里的内容让他觉得沉重,这种沉重又让他迷茫,现实真的是这样吗?
十八岁的他似乎可以理解,他见过迫于生计的人,可又很难说通。祥好强的时候也是一抬眼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只要埋头苦干,不愁走不上大道。可偏偏是日子里那些一点一滴小小的苦难慢慢慢的累加了起来。这是他的命运啊,最后他低头了,一退再退直到失去一切彻底成了可怜虫。
余振生甚至觉得,这些小小苦难就像温水煮青蛙,慢慢的煎熬着一个人。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感觉,会让人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最初的理想和斗志,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够体会。
这一年来,一件件发生在自己身边,自己亲人身上的事,总像是给他身上画一个小口,开始觉得疼,后来口子多了也不知道是哪条在疼。甚至慢慢就习惯了这些疤痕,渐渐视而不见。
“就你好啊,有这么多人疼你。将来娶了老婆还有老丈人和丈母娘。”杨五耶诺的口气,打断了余振生的思绪,他不由得朝振家看去,就觉得有道口子裂开了般。
“画的什么?”余振生朝振家探过头去。
“不许看。画好了才能看!”振家忙用小手盖住炕桌上的纸。
“看完了?快说是,故事后来怎么样了?祥子有没有买上自己的车?”
余振生想着书里的结局:刘四万景凄凉,虎妞难产而死,小福子最终最终被命运逼上了绝路;祥子一般好强的时候也是一抬眼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只要埋头苦干,不愁走不上大道。
而祥子:因虎妞死于难产,他不得不卖掉人力车去料理丧事。他心爱的女人小福子的自杀,接连遭受生活的打击,祥子再没鼓起勇气好好生活,他不再像从前一样以拉车为自豪,他厌恶拉车,厌恶劳作。他吃喝嫖赌到处骗钱,最后,靠给人干红白喜事做杂工维持生计。
余振生有些伤感,那个善良淳朴的祥子再也没有了。他不想告诉栓子这个结局,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他甚至不想让同样希望自己有辆自己的车,能娶了雷钰做媳妇的栓子知道祥子的结局有多凄凉。他甚至开始担心,如果自己将来也遇到挫折,会不会也会一蹶不振,他不知道!
“嘿,问你哪,快说说,听完了我好去睡觉!”栓子坐在余振生对面,用手扣着桌子催促着。
“哦,结局啊,挺好,虎妞给生了个大胖儿子,祥子还开了车行!”余振生端着茶碗,喝了口热茶含混的说着。
“我瞅瞅!”杨五伸手要去拿那本书,余振生反手就掖道了被褥垛下面:“瞅什么瞅,都几点了,你两赶紧收拾了桌子烧水洗脚睡觉。”
“哥,让我们再玩会嘛!”振家似乎有些不情愿。
余振生笑着问道:“那明天想不想看灯笼了?”
振家一听麻利的收拾起桌子上的笔啊纸啊,杨五也跳下了床:“好了,我去烧水。”
“我跟你去!”振家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也下了炕。
“多烧点!我也烫脚!”栓子冲窗外喊着。
“嘿,你这是不打算回屋睡了?”
“不回,我自己一炕烧火浪费不烧冷,我今天就跟着睡!”
余振生把炕桌搬到地下,把三个人的褥子铺开:“挪挪!在这睡还不抱你被褥去。”
栓子向后挪了挪:“急啥,我娘还没回来呢,待会儿我去打着灯给她接回院子顺手就抱过来了,对了刚还要跟你说,你猜我们今天碰到谁了?”
“碰到谁了?”
“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我问你,你这院子买的谁的?”栓子神秘秘密的问道。
“王裁缝家的,怎么了?”
“那王裁缝的新院子你知道在哪?知道他家为啥买新院子不?”
“废话不是,那不是在先春园那附近吗,听说离师父作坊就隔着两条胡同。还没咱们到铺子远呢。至于为啥买新房,不是说要个王成成亲吗?”
“嘿,算你说对了。”
“那你们是碰到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