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开始出现亮光,满树的樟叶苏醒,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黎明。游荡的夜风摘下枯黄的叶柄,快要死去的叶片随风飘荡,被窗上的玻璃阻挡,只留下低声的叹息。
窗边的细微声音在房间中传递、回荡,最后被被褥松软的结构阻挡吸收。
陈顺丰被消失的叹息唤醒,闭着眼摸到在床边的小柜上的机械构件,按下床灯的按钮。
较短的指针落在了数字五和六之间,较长的指针停在数字六的正上方,现在是五点三十分。
借着床灯,他伸手抓起椅子上的工作服。
绿色的长裤在床灯下显得有些昏黄,当他穿上外套之后,房间中的暗色已经消散了不少。
陈顺丰在六点整推开房门,看到路灯已经熄灭,路旁的低矮灌木丛还挂着灰暗的底色,枝杈和叶片交错的地方是黑暗的空间。
按照习惯,他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昨夜的冰冷伴随着呼吸冲入他的体内,热量丧失。整个人变得精神了许多。
他沿着朝阳小道一路前行,避开了一只窜出的黑色野猫,跨过昨晚路人留下的几堆垃圾,走到小道尽头的一处邮筒附近。
邮筒上面有一层露水,他用右手食指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又快速涂掉,拍了拍另一处,留下三个重叠的掌印。
这些隐秘的痕迹只属于清晨,在太阳出来之前,这是独属于投递员的游戏。
陈顺丰在邮筒左转,拐入安康大道,在天亮前的迷蒙空间中行走。
他看到一个中型的金属垃圾桶中塞满干枯的玫瑰,晨光已经变得强盛,驱散了玫瑰上的黑色,露出的花瓣尸体传来一种带着泥土干涩味道的香气。
他看到地面聚成一团的树叶之中枯萎的反而是少数,有人青黄不分,用扫把将它们全部扫进笤帚,然后倒在靠着墙壁的树干底下。
他看到大理石铺设的地板上面排布着细小的裂纹,石板之间的缝隙连成黑色的直线,直线交错延伸,网格如同棋盘。
许多人低着头,他们穿着和陈顺丰一样的绿色工作服,背面的大字和胸口的小字都选用了黄色,上面写着“麻山邮政”。
大理石地面的尽头是混凝土墙壁,粗糙的墙面支撑起绿色的招牌。黄色的字形棱角分明,写着“半月投递部”。
投递部内的挂钟响过一声,天色已经完全变亮,现在是六点三十分。
陈顺丰快步走到操作台前,木质的桌面上垒起来的报纸有半人高,他按类开始分拣。
麻山日报,读书早报,太阳日报……
入手轻薄光滑,纸面上还残留着印刷的余热。
墨字在纸张上成型,组合,无序的文字在纸张上找到了有序的呈现方式,报纸的头版是加粗的黑色大字。
《关于麻山城发展网络直播的若干通知》
奇怪的通知,陈顺丰心想,或许只是一个大人物的心血来潮。
他整理下一份报纸,仍旧是黑色的大字通知。
通知,通知,通知。
所有种类报纸的头版都是一样的通知。
陈顺丰沉默着分拣完所有的报纸,投递部的挂钟响过了八声,早上八点整。
往常,这个时间会更晚一些。他在分拣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被报纸的内容吸引。
他喜欢看的东西不那么正式,几位美丽女性的征婚,一些德高望重者的讣告,好几个加急的招聘请求……
黑色的文字描述着他一生都不会见识到的事件,无数的事件在脑海中交织起来,构成脑海中另外一个麻山城。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只在附近的街区,却对十五个街道外的一个垃圾桶的回收情况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