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请这下爱心小组或者机构再进山的时候,千叮万嘱的提醒他们,要捐赠就不能买超过十块的东西,反正只能买最便宜的那种手削铅笔,帆布书袋、塑料脸盆……总之是那种量大价格特别便宜,不好用来做赌注或者变卖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尽量让孩子们拿到手里。”
说到这里时,许晨光沉默了许久,他已经明白宿舍里那个脸盆上的标志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连这种便宜的塑料脸盆这些人也要变卖,他心里涌起一阵懊悔,懊悔今天陪陈州长视察的时候,忘了反映关山镇的教育问题,但他很快就下定了另一种决心,就是自己在关山的这段时间,无论如何要让关山的孩子们的学校焕然一新。
“说这些其实挺没意思的,真的,这些年我接待了这么多扶贫爱心小组,但说实话,除了那种单位固定要求的,基本来了一次之后不会来第二次,因为这里和他们想象中那种纯朴自然、美好风光的山区生活完全对不上,看到的反而是太多阴暗面,特别是那种开着大越野车,穿着名牌衣服,带着墨镜跑过来的,就没有见过来第二次的。越有钱的人越觉得有落差,这里真的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之前也不想跟你说这些,觉得都是自己家乡的丑事没必要告诉太多外人,但现在看得出来,许书记,你是真心想为我们关山人做点事的,我才和你说这些。”
许晨光一边开车,一边看着窗外黑夜中飞逝而过的树影和远处的群山,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到关山半年了,他自以为已经掏心掏肺的为关山老百姓拼了这么久,可有时多了解一点,又觉得自己在大山面前还是一个新来的游客。
“我懂这种感觉,也谢谢你信任我,和我讲这些。”
吉淼淼此时的倦意也慢慢没有了,她也坐直身子,继续道:“你问关山的“穷根”在哪,我就觉得在这些人身上的懒字,特别是那些少民,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见得多了,以前没觉得什么,出去读大学后,才慢慢发觉自己的家乡不对劲,如今在扶贫办也工作了几年,我有时思考这个问题,关键可能还是在这个环境上面,我看啊,关山的那些少民,很多都还是以前奴隶社会的影子,现在很多地方都还在按“家支制度”过日子,以前的黑彝,现摇头一变,变成了村长,大家还是按家支生活,衣食住行、祭祀礼法、甚至是哪个小孩读书那个放羊这种事都是德古定,以前有什么事要找德古,现在还是找德古……那句话怎么说,关山镇的奴隶制度还在这些少民的身上。”
听到这里,许晨光心里跳了一下,之前赵贤才刚说过差不多的话,说的是“一只脚几乎还踏在奴隶社会的关山人”,那位赵书记是不是看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吉淼淼没看出许晨光脸色的变化,继续说道:“今天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把我这些年看到的说透,现在让你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你如果出生在关山,是个黑彝贵族的后代,虽然现在没有这个概念了,但你起码还是有一点势力的,家里总有村长、德古这样的族老,或者就是沙马阿措那样出去闯的老板,在关山你就再怎么样也是可以过的下去的,家里有几十上百头羊、猪不愁吃穿的那种,但如果你是白彝、或者阿加和呷西(奴隶)的后代,那生活轨迹就是固定的,你怎么样发奋也当不了族老、德古,大事你定不了,好事你摊不上,过一天混一天多舒服,何必努力奋斗?多少年前要给黑彝贵族们干活,那出力是没办法,不然动不动砍手砍脚,做人祠,但现在呢?老爷们只有火把节、彝族春节这些大事时会使唤你,平时你什么都不用做,还有我们这些扶贫的人送吃送喝,多美!根本不用想任何事,实在没钱了,一群人跑村里闹一闹,村里不给钱就跑我们镇上来,总会有人出面给钱吧?多好。”
吉淼淼说的这些许晨光也似曾见过,只是一般都让村里过来把人领走了,遇到人多闹得凶的,还有沙马阿措出面协调,所以他还没亲身感受过这“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