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正以四两拔千斤之举,翻云覆雨。长春殿廷争直接跳过行与不行这个关口,围绕具体事宜针锋相对。
“计相”之位近在眼前,一众要近重臣纷纷畅所欲言,详解三司使复立、废良贱籍制利弊。
寇准回顾并检讨开封府与三司在都店宅务一事上的纠葛,自言开封府公务繁巨,都店宅务可由三司直接主理,继而省去一环花费,最后总结性的认为,三司三部也应效仿开封府行事,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环节花费,用于填补良贱籍制废除的亏空。至于……如何具体行事,那得等三司使一职到手再说。
开封府判官、推官的脸色十分精彩,敢怒不敢言,忌惮寇准独断张狂之余,又气向敏中无德,把开封府架在火上烤。
寇准真不想在继续呆在开封府,上任伊始,下痛手整治吏治,京师为之澄清,坊间赞不绝口。轮到向敏中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就不一样了,寇准自认为不再是以前那个寇准,想当初遭赵光义奚落“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时,没一个人站出来说公道话,这样的事情绝不能重演,即便看不起向敏中,也应该给予一定尊重,省得哪天再次墙倒众人推。
有了两件大事挑头,谁都没心情计较鸡毛蒜皮。
赵恒遂命中书详议、并拟定废良贱制章程,三司自察自究。
寇准扶着吕蒙正椅轿送至中书西厅,一路相谈甚欢,离去时却未同李沆等宰执打招呼,出右掖门便细细叮嘱亲随贾德润一番。
当日正午,已故宰相薛居正儿媳、左领军卫将军薛惟吉遗孀、柴氏赴丹凤门南街西庑击鼓鸣冤。
讼:兵部侍郎、平章事向敏中贱易薛惟吉故第,强娶不成,是以教薛安上诬母,且荫庇之。
判登闻鼓司者有二,其一必为内侍,某些诉状因此直达天子案头。
得知柴氏已去过开封府,两位主官略一碰头便将诉状送进崇政殿,没给任何人应对时间。
寇准不愿接的状纸,告的又是当朝次相向敏中,谁敢掺和?按程序走,总不会错。
一幕“两相争寡”的闹剧轰然上演,震惊中外。
丹凤门外好戏开锣,正是敕行中书吏房时。
张承志、万德隆天没亮就督促刘纬沐浴更衣,而后赶至中书吏房,枯等一个时辰,只为一纸敕书。
宋制,三品以上及台谏官由天子亲选,五品以上及低阶要职官由宰相除授,六品以下京朝官的定品、转任由审官院考校,幕职州县官则由吏部流内铨铨注。
常参官称朝官,无朝参资格的在京官员为京官。童子试授从九品京官,因属恩科走审官院流程。
礼部将户贴、家状、举状送至审官院核准、建档,然后报天子审阅、亲试,再入政事堂接受宰相面试,最终回到审官院铨注。由甲库案敕制、签符,官告院据此出给告身,再由吏部南曹颁发历子(记述履历的小册)、格式司填写阙籍(官、职、差遣、家世、相貌、小名等等),月俸十六贯、年赐春冬绢各三匹的从九品寄禄官就这样诞生了。
何为寄禄官?有与官名匹配的俸禄,却无职事、差遣。
先是黄门内侍口宣:献方物有功,内赐钱百万,秘阁读书。
内赐,即赏自天子私库出。
而后吏房主事读,敕:授秘书省正字。
从九品由中书注授,乃童子试礼遇,享五品待遇。
刘纬礼而不受,朝北深揖:“童子年幼德薄,学亦未成,不敢受章绂之赐,惟有穷经晓义,习得韶华报君,伏望上慈,察童子至诚至恳。”
吏房主事有种白日撞鬼的惊惧,恍恍惚惚的想着:态度不够和蔼?吓着童子了?
黄门内侍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恩诏不受的情况不是没有,但那些是宰执等重臣自谦美德。赏赐太重时,往往需要三辞再受,以示皇权尊崇。
“陛下赐钱安身,童子不敢辞。”刘纬又朝黄门内侍轻轻一揖。
黄门内侍心乱如麻,这是什么意思?光拿钱不办事?不合规矩!他还以一揖,飞快离去。
吏房主事回过神,拉着张承志急挪数步,口干舌燥道:“礼部是什么章程?”
“主事勿怪。”张承志汗流浃背,“童子自觉蒙上亲试已是天赐,再受幸进会令万千士子寒心,欲效仿青州王曾行三元事。”
“就不怕你我寒心?”吏房主事把张承志和刘纬撂在原地,出门寻禀上官。
神童应试只受恩赐不受官身,吏房无过也是错。
宋制,宰相与参知政事轮班知印,同升政事堂,押敕齐衔,行则并马。
毕士安今日知印,愕然之余,轻飘飘的来了句“发回审官院”。
吏房主事松了一大口气,审官院直属天子,政事堂无权干涉,只能在事后评其优劣。
“发回审官院”等于“当事人认为定等不公而不受”,中书吏房因此无责。
“知会一下三位相公。”毕士安因柴氏讼向敏中一事心烦意乱,在吏房主事离去时又特地嘱咐,“莫要用那些惯用伎俩拿捏童子。”
吏房主事汗颜而去,得东厅默许,西厅则另有主见:“请童子明日再来”。
暗流汹涌的外朝顿时沸沸扬扬,向敏中遭讼一事不好摆在明面上讨论,刘纬不受出身一事却无任何忌讳。
百官遂将同为幸进出身的种放抬出来,跟刘纬做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