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放仅以终南隐士之名入仕,先授正七品左司谏、直昭文馆,赐冠带、袍笏,馆于都亭驿,享官方膳食。后又赐绯衣、象笏、犀带、银鱼及御制五言诗,并赐昭庆坊第一区宅居,加帷帐什物、银器五百两、钱三十万。
刘纬则以稚嫩之龄着“三字经”,殿试表现撼动内外,堂试所作诗词上佳,且献方物有功,却只得从九品出身。
如此比较,确实不公。
对于审官院、吏部流内铨、三班院这样的磨勘衙门,百官素无好感,遂得一结论:童子拒不受官,是因为太委屈,赐钱百万亦不能弥补。
张承志、万德隆灰头土脸的拉着刘纬出东华门,苦口婆心的劝导。
“这个从九品寄禄官虽不起眼,但在京官之列,无须‘荐举改官’便能登堂入室,少去作为‘选人’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蹉跎。”万德隆循循善诱。
“陛下对小郎君厚爱有加,赐钱百万乃宰臣、使相之赠,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张承志敲边鼓。
“年初,户部员外郎、直史官曾致尧外放,任邠宁等路经略判官,并赐金紫。然其抗疏不行,非议宰臣,遂下御史狱鞫罪,后夺金紫、责授黄州团练副使。”万德隆见刘纬不为所动,毫无节操的虚张声势,“小郎君执意如此,怕是会连累举主,戴参军也落不到好。”
“曾员外郎好可惜。”一直沉默的刘纬忽然有了谈兴,“童子仰慕已久,奈何缘锵一面……”
张承志狠狠瞪了万德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当李沆和向敏中吃素的?
其实,曾致尧遭贬是咸平四年灵武弃守之争的余波。
曾致尧同张齐贤渊源深厚,政治立场相近,主张积极防御甚至是进攻。
最终却是以李沆为首的消极防御派占上风,张齐贤黯然去相。
新晋宰臣向敏中抛出一个令赵恒、李沆甚为心动的靖边方案:册封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放弃夏州、绥州、静州、宥州、银州,以换取灵武苟安。再命张齐贤为泾、原、邠、宁、环、庆等州经略使,曾致尧为诸州判官,钳制定难五州。
明知一定会担上弃土之责,张齐贤虽受诏,却不赴任。
曾致尧也不愿意,抗争方式更激烈,上疏力陈定难五州的重要性和李继迁的反复无常,并痛斥向敏中非功德进官、不可为相。
宰相遭劾,又是二选一的格局。
赵恒难忍权威受质疑,贬曾致尧为黄州团练副使。
刘纬缅怀未完,礼部本曹就已在目。
戴朝宗迫不及待的掀开马车帷幔,红着眼问:“真辞了?”
刘纬轻轻点头:“陛下赐钱百万,没敢辞。”
万德隆没好气道:“不受封,哪来的赏赐?”
“啊!”戴朝宗语无伦次,“败家子,你……”
石康孙也凑过来看热闹,赶在刘纬“贤侄”二字未出口前岔开话题,“三位刚出宫,可知薛柴氏击登闻鼓鸣冤,诉向相公逼娶不成、蓄意报复?”
向敏中遭讼一事,稳压刘纬试而不受一头,惟独一处例外:审官院。
由于掌控基层京朝官任命、转迁,知(判)审官院一职任期多在一年,公务紧要、繁巨。
既不容官员长期任职,又不能耽误公务,惟有重用精通条例、制度的令史(累似检法官的胥吏)。
令史的招募特别严格,保举、牒送、比试、补填、叙理、劳考缺一不可。差事却无任何自主性,只检条、制,无相应条、制,则检旧例、故事,若又无旧例、故事,则搁置不行。
童子试不仅有条制可依,还有故事可检,例如神童邵焕。
审官院能决定的只有六个字:“授秘书省正字”。
至于“秘阁读书”则属恩敕,不在审官院权责之内。
祥瑞拒不受官,可谓国朝之辱。
主事一边报轮值知院赵安仁,一边传各案老吏商讨对策。
十一案会商得出的结论,“无过”。
主薄知道胥吏不愿担责、更不想揽麻烦上身,改问:“可有值得商榷之处?”
一老吏吞吞吐吐道:“夷陵童子昨日中书所作诗词,当夜便在坊间传唱,其才一时无两,与当下相比,确实委屈了。”
当下?那不就是种放?
主事眼前一亮,“说下去。”
老吏又道:“宋中丞年初献童子所着三字经,并保其应童子试,想必三字经成书于咸平四年,教化有功,应擢一阶。”
赵安仁闻讯拍板,选调老吏入六品案任事,以酬其功。
一份更新过的告身和历子赶在宫门落锁前,摆上中书吏房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