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澶渊之盟达成背后有推手,那就一定是天象。
赵宋君臣忧惧。
赵恒连夜批驳积累奏疏,看到戴国贞迁转时,起了爱屋及乌之心,改其通判延州。
契丹君臣则是惶恐。
早在公元947年、耶律德光短暂建都开封时,就已迁石晋百司僚属、伎术历象于契丹中京。
自然环境越恶劣,信仰越是虔诚。
萧绰不太在意,但架不住人心惶惶。
契丹寇河北以来,兵锋一一指向威虏军、安顺军、北平寨、定州、岢岚军、瀛州、天雄军、澶州、德清军九城。
仅陷德清军。
伤亡惨重的契丹各部便将怒气撒向所俘平民,凡十五岁以上男子皆斩……
河北百姓再无半点侥幸,不再奢望为奴为婢保命,纷纷弃家弃产。
于是,契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后勤愈加难以为继,要么退,要么等到春暖花开为肥。
于是,南北两府蕃汉官员纷纷以天象为借口,并以《晋书-天文志》星经为证,高呼“两军和解”。
萧绰早有退意,咸平二年高阳关大捷是契丹再次南下的底气所在。但这一次,赵恒毫无进取之心,一味坚壁清野,还将主战场从咸平二年的瀛州高阳关逐步转移到河北腹地天雄军,甚至是澶州。
随着战线拉长,二十万契丹轻骑疲于奔命,屡战不克,后继乏力,软肋一览无遗:寇瀛州,若有不虞,小半日即可撤出河北,毫无后顾之忧。寇天雄军,撤出河北最少需要四日。寇澶州,撤出河北最少需要五日。
这还是在不恤马力、不惜人力、且无追兵的情况之下。
事实上,赵恒根据王显、李继隆等宿将建议所做的最终谋划就是关门决战。
但被寄以厚望的王超逾月不至,成为左右河北战局的最大不稳因素。
镇守天雄军的孙全照甚至密奏赵恒,明确指出王超很可能已与契丹有了默契。
赵恒对此讳莫如深,不仅烧了密奏,且未知会任何人,惟恐喊打喊杀令王超阵前投敌,只能在内心深处自我勉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惧观望。
……
一场日食之后,曹利用领着众人策马狂奔,过天雄军而不入,生怕王钦若人来疯,再行强拘旧事。
一行人抵达天雄军东二十里外的契丹行寨时,夜色依稀,一口水都没喝上,便马不停蹄的赴中军王帐觐见。
韩杞、王继恩跪赵恒,曹利用、刘纬自然也得跪萧绰和耶律隆绪。
所谓王帐,宽十二尺,长十二尺,高四尺,行则为车,因陋就简,来去如风。
帐内君臣同坐。
萧绰、耶律隆绪并肩居中,韩德让等汉蕃臣属分列左右。
曹利用干净利落的伏地,双手高举,以奉国书。
刘纬犹犹豫豫、战战兢兢,慢上好几拍。
契丹阁门使遂斥无礼。
萧绰淡淡的道:“南使不情不愿,可是对孤有所怨愤?”
刘纬强作镇定:“北朝韩使、王使心急,外臣齿幼体弱,又不擅骑,从未试过半日行百二十里,身体多有不适,请北朝皇帝陛下、太后殿下恕罪。”
“两位南使请起,是孤待客不周。”萧绰微微一笑,“孤久闻刘使嘉瑞之名,近日又闻刘使壮志,我契丹逐水草而居,族人无不以弓驱熊狼虎豹,良弓利箭不计其数,刘使可愿一试?”
本是挤兑之语,刘纬却一鸣惊人:“长者赐,不敢辞,外臣谢北朝太后殿下。”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曹利用更是汗流浃背。
萧绰轻轻一蹙眉,点了点头。
一斡鲁朵立刻取下所负弓、箭奉上。
刘纬抱拳一揖,只看不伸手,“请问阁下,不此弓力道几何?”
那斡鲁朵不屑一顾:“一石七斗。”
刘纬皱眉摇头:“北朝疆域万里,天狼当在尽头,百步之弓,安能以射?请阁下示外臣以诚。”
那斡鲁朵半张着嘴,熊立当场。
“是孤失礼。”萧绰唾面自干,“请两位南使更衣,稍后就宴。”
曹利用携刘纬仓惶告退,有一肚子的话想交待,但契丹馆伴官寸步不离。
王帐内的萧绰一锤定音:“确实异于常人,孤还以为他真能引弓,指日而食?言过其实!”
耶律隆绪以下齐赞太后英明。
萧绰又道:“南朝皇帝不仅放归王继忠,还愿以童子来使,息兵之心作不得假,即日起,凡滥杀者,移驻澶州殿后。”
耶律隆绪以下再赞太后英明。
契丹国宴并无繁文缛节,也无举觞之礼。
王帐内仅剩萧绰、耶律隆绪母子居高临下,同就一案,置以酒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