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睁开迷蒙的眼，扑面而来的梁王直骂她蠢，只会呆站着，不会躲开箭矢。她瞧着幼时竹马意气风发的模样，因愤怒又渗出血的右臂，哭得噎气儿，惊得梁王手足无措。

日居月诸，梁王在朝堂仍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也当然不会出家，时而来梨园好像还是那个在山间爱与她笑闹的少年。不过近来他越来越忙碌，许久未见真颜，偶尔送来的信笺也只报平安，听人说帝王将刑部也交予他管了。

院落里，锦绘私下执笔改了戏本，千钧一发之际晋王救回绘锦，并娶其为妻，为打消帝王猜忌虽如履薄冰，好在相守一生平安顺遂。

吹干纸上墨迹，她欣然而笑，一旁的娇娘梳着流云髻，斜插上半旧的海棠簪扯了扯嘴角，眼神迷茫不知想到什么，“锦绘，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与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雪落如梨花，纷纷扬扬飘了满城。二皇子因编排谣言诋毁梁王，又派人刺杀长皇子，其心可诛被贬为了庶人。

春风十里，吹绿梨园柳堤。自二皇子被贬后，梁王再也没找过自己，一封信也无了，娇娘的话回荡在耳边，她不是没想过，而是还相信他还是从前那个眉眼带笑的正义少年。

太平元年，嫡长子因重伤病逝，帝王瞬间衰老了不少，数月后驾崩，传位于嫡幼子梁王。众臣议论纷纷，有人论梁王身世不清，却被雷霆的手段镇压，身首异处。

红妆绵延皇城百里，新任帝王迎娶丞相之女为后，凤座抬入锦宫。来梨园看戏的人纷纷赞叹郎才女貌好姻缘。徒留锦绘坐在院中默默不言，擦干脸上泪痕，收拾行囊，闻君有两意，只求再无瓜葛。

第二日清晨，一台小轿停在梨园门外，锦衣卫林立。圣旨言锦绘有容，温婉贤良赐为锦嫔。梨园的戏子听着咬帕眼红，娇娘更是急切推她上轿，好似她得了天大的便宜。

碧玉华宫里，锦绘再见当初少年郎，高坐在殿上，陈梁眸光清冷看着她身边行囊。

“锦绘可知，你知晓的太多了，朕无法放你走。戏本真实有趣，不过晋王到底太傻，放着这江山不要作甚。”他转着手上扳指笑着叹息。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在深宫得宠多久，不过一月，锦嫔的华仪宫便成了冷宫。朱墙之外的宫人忙碌地向未央宫送膳食，闲谈着皇后有孕喜酸不喜甜，错了味儿可要挨板子的。

错了味儿，若错了药呢，当初少年帝王在镇子上的病坊当学徒，山间大雨，自己对他毫无疑心。也难怪那人喝了药反而手脚冰凉，全身发紫，错了药不就夺人性命了。

知晓太多了，可悲可笑，她到底从来也没有看清身边少年郎，只以为他纯善，不曾想恶念伴生。拾出匣底戏本，点起宫灯，火焰吞噬宣纸，映着眼角泪光，不过是执笔绘黄粱。华仪宫的不受宠的锦嫔身陨在这深宫惊不起半分风浪，未央宫里热闹如初。

深夜养心殿的帝王，扶额闭眸，宫灯幽幽闪烁，一片静寂，案上铺开的圣旨上写着追封锦绘为锦皇贵妃，同葬帝陵。

想起少年的自己冒雨求药，再到梨园为她以身挡箭，这世上最善的是这人心；不过见到那蟠龙玉佩自己又多拾了一味药，后来迎娶可巩固权势的贵女，这世上险恶的也是这人心。

帝王睁眸，想到戏文里言弑父杀兄谋夺皇位，他笑着摇头，自古假亦真来真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