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血衣卫诏狱相隔百余丈的地方有一座灰白双层小楼,那对朝廷百官来说,是比诏狱更加令人谈虎色变的地方:血衣卫都指挥使田惟忠,就在这里办公。
此刻田惟忠的书房内只有两人。
田惟忠死死盯着对面的副都指挥使纪严。田惟忠五十余岁,正值当年。自十五岁开始担任当今陛下亲卫,如履薄冰几十年。三年前担任都指挥使职位,做事谨慎、滴水不漏。
纪严则不一样,世袭侯爵家中嫡子出生,在京城根深蒂固,做事肆无忌惮。
“纪副都督,听说牛二午后人抓捕一名通‘狄戎’的奸细回来!这事你知道否?”田惟忠坐在椅子上,盯着纪严。纪严则陪着笑,站在旁边。
脸上在笑,心里却在骂。虽知道瞒不过田惟忠,纪严也没想彻底瞒住大都督,但还是希望拖上一刻是一刻。
“确有此事,大都督!”纪严身为副都督,和田惟忠差上半级。既是下属、又是竞争者。所以在平日里做事、说话力争不留下把柄。但这次没有办法,恩相吩咐,不做也得做。
“为什么这么干?谁教你这么干的?”田惟忠紧跟着两句话,问到了纪严最不想回答的地方。
纪严硬着头皮:“是上面有人命我这么做的!”
“纪严,你好大的胆子啊!”田惟忠叹口气,“那颜侯就是在码头没给你让路,你就敢公报私仇!你可知道你抓的人到底是谁?”
“不是,我怎么可能——”
“不用解释那么多,你这次打着别人幌子做下这种逆事,我会如实禀报给陛下的!”田惟忠原形毕露。
对于纪严,他自然也是一百个不放心。不管平日里表面上多“和谐”、“友善”,那没抓到致命之处。
如今纪严做下的事,证据确凿,田惟忠终于有把握一举“拿下”他,自然也就无需客气。从纪严吩咐牛二开始,田惟忠对此事了若指掌,只是暂时没行动而已。
从颜子卿被牛二等人带入诏狱,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里面会发生什么事不言而喻。田惟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陛下!——”纪严听到这两个字,就像三伏天被泼下一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
“都督!”纪严“磅”一声跪在田惟忠面前。“都督,属下绝不是公报私仇!是那颜侯得罪了内阁次辅叶阁老,叶阁老派人通知下官,给那颜侯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
“下官吩咐过牛二,绝不准动手,只是嘴上恐吓恐吓而已,不伤他半点皮毛!”纪严突然想起当今陛下作风。对于朝官也许还有三分顾忌,对自己这种天子鹰犬,绝对是“残暴”无比的。
朝官们犯错,还有进大理寺、诏狱的机会。
可血衣卫和东厂,只要有任何问题,绝对是死路一条。自己吩咐牛二做的事,原本并不大,可一旦被田惟忠禀报给当今陛下……
可惜纪严不知道牛二这蠢货是如何“恐吓”颜子卿的,颜子卿又受到了怎样的“刺激”。
想到结果,纪严脑门上的汗刹那间就冒了出来。“都督,下属只是奉命行事!叶阁老的人说了,恐吓之后,他们会派人前来‘帮’那颜侯出狱,他们师门间的恩怨,下官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都督请看在叶阁老情面上,放下官一马!”纪严别无他法,只能把叶阁老抬出来顶缸。不管自己夹没夹杂私心,这个时候也只有叶阁老的面子能叫田惟忠有顾忌。
果不其然,田惟忠听到叶文忠的名号顿时陷入沉思。
如今清流党明显势大,维新派最近两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而叶文忠绝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仁慈大度的人,将来若是清流党得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纪严见有戏,赶紧趁热打铁:“只不过吓吓那颜侯爷,一根毛发都不动他的!下官马上去把他放出来,都督放心,保准他什么都不敢说,绝不会给你增加麻烦!”
纪严对自己很有信心。一个侯爷而已,他觉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他有十足把握能让颜子卿闭嘴。
提起颜子卿,田惟忠猛然醒悟过来。想起自己封存在秘库里的绝密档案,再看看纪严。
田惟忠摇摇头:自己差点鬼迷心窍了。
田惟忠敢肯定纪严没看过那份档案,否则他绝不会这么敢。田惟忠也敢断定,那叶文忠恐怕对颜子卿的底细知道得也不透彻,否则也绝不可能这么干。
自己听了纪严两句话就犹豫。犹豫个屁——田惟忠对自己自嘲一笑。这样的事,是不可能、也不敢向皇上隐瞒的,别说是叶次辅,就算他是叶首辅又如何?
田惟忠的一笑,落到纪严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多谢都督,下官也带叶阁老多谢都督!”纪严抹了抹脑门的汗,舒了口气。撅起屁股,就打算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