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朕的真话吗?”初仁皇帝的话很冷,足以让岳千烛认为自己回答为何逃婚的问题是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以下犯上。
可是话已至此,岳千烛就没有害怕和退后的理由,她语气坚定:“臣女想听真话。”
初仁皇帝轻笑一声:“看来,濋儿也不是什么都告诉你。”
岳千烛皱眉。
“也罢。朕来告诉你。”初仁皇帝换了一个扶手支撑依靠,看向岳千烛,不想错过她接下来每一个惊讶的表情:“朕与沐王一直有一个秘密的协议。”
岳千烛心里一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夏沐濋一直对自己隐瞒的那件事。
“濋儿为了能够报仇,用他手中的军权换朕跟他无限权力。”初仁皇帝说的很平静,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记不得那年是何年何月。
夏沐濋收复失地之后,回京复命。当时他的王权与军权已经达到了顶峰,朝中内外再无敌手,可是齐越之外还有一件事等着他去做。他要能与当时鲁朝太子可以匹敌的荣耀和权势,他要为由州劫难,为沐凝之死,为岳千烛的下落不明报仇雪恨。
为了能够与唐路硬碰硬,当时的夏沐濋冒死进谏圣上彻查朝中内外可否与鲁朝的细作。初仁皇帝只是认为夏沐濋被悲伤冲昏了头脑依旧是一腔热血,本想阻止他,但是苏逢磊这时候提出了一个非常有用的观点。
他说:“宫中的大殿下因为母族势力已经有渐起的苗头,二殿下目前看来尚未到火候。为了避免一家独大,还是让沐王爷试试他要做的准备,或许对朝中也十分有利,对沐王爷也有利。”
末了,苏逢磊还补充说:“圣上已经给大殿下足够的偏爱,沐王爷虽然独立甚早,可毕竟是您的小皇子啊。”
初仁皇帝就是听了这两句于公于私的话便心动了。是啊,他一直将夏沐濋当作齐越屏障来培养,可濋儿不仅是沐王更是朝中的三皇子,无尚的权势是他该得的。
所以初仁皇帝便同意夏沐濋在朝中的大动干戈,默许他组建眼线网,认同他对付邻国的太子,给他无限的纵容。不过他不可能一直都纵容夏沐濋行事,为了保证皇权的稳固,他必须要实施手段,最后两人达成的协议,待到夏沐濋大仇已报,他会将自己手中的所有军权都交还朝堂,回去藩地老老实实做个藩王,不起纷争,不夺皇位,不兄弟相残,安心驻守齐越城墙。
这一次,夏沐濋可是将抗旨不尊发挥到了极致,初仁皇帝依旧选择纵容沉默,就是因为夏沐濋已经递交了薛党名单和二皇子一党的名单。同时他拿走红纱军大印递交庆华殿,就是拿此印暂时代替神远军大印,来让圣上安心。
至此,夏沐濋做好了与朝中对立也要杀死唐路和薛清平的打算,哪怕鱼死网破。
岳千烛听完圣上的说明,一直忍着的悲痛终于涌向心头。她能够抗住自己的伤口被再次撕开血淋淋的给别人看,可是听到夏沐濋在很久之前就为了今天付出如此大的牺牲,这颗稻草终究是压垮了她。
岳千烛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的站住。她还记得夏沐濋醉酒之后抱着她呢喃,他什么都没有了。是啊,他视战场为一生所求,递交军权之后,他就失去所有征战的意义。他只有她了。
“他不该这样的。”岳千烛呢喃着。
她突然想起来,立刻双膝下跪,恳求着:“圣上,求您。不要再拿军权去做条件,没有战场沐濋就没有作为沐王的价值,他会难过会失落!”
“臣女可以!”岳千烛拍着自己说:“臣女可以站出来指认唐路状告天下!鲁朝要是想借机向齐越发难,圣上可以将臣女推出去给鲁朝一个交待!”
“圣上!”岳千烛向前跪着移动:“沐濋是黔地的王,黔地是皇后娘娘故土。若是没有沐濋亲自执掌神远军,那面抵御鲁朝的墙就倒了!圣上!”
岳千烛一直移步到台阶前才停下,双腿早已经因为跪移而变的麻木。可是她不能退后,神远军是夏沐濋的命,是他一生的骄傲。万万不能因为仇恨而就放弃了。
初仁皇帝没有想到岳千烛的反应如此强烈。如果是别人反对,他还能理解为是有人为了保下沐王兵权而使用的计谋。可是看着岳千烛,他第一反应就是,她不是在为权势妥协,而是为濋儿着想。
初仁皇帝觉得好笑起来。他前不久还问过濋儿:“你交出兵权是否心甘情愿?”
夏沐濋回道:“儿臣的毕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爱人在侧,便是有家,二是黔地平安齐越安顺,便是有国。如今黔地已经稳固,神远军早已经锐不可当,即便没有儿臣掌管,只要父皇不是派个纸上谈兵的人,神远军就不会垮。”
“如此说来,你在神远军与岳千烛之间还是选择了岳千烛。”
夏沐濋笑笑:“神远军是父皇的,而她是儿妻。”
如今初仁皇帝反复琢磨着夏沐濋说的最后一句话,岳千烛是他妻,他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人啊。
“这是他的决定。”初仁皇帝狠心说道:“他就要为此负责!”
“臣女可以负责!”岳千烛不依不饶:“圣上现在就可以将臣女送出与鲁朝废太子对质,臣女可以去到鲁朝将唐路的罪证揭开昭示天下!就算鲁朝要以臣女性命泄愤,臣女同意!两国之间不能因为岳家而再起波澜,臣女愿意以死谢罪!”
岳千烛摇头说:“臣女已经对不起岳家,对不起沐府,对不起沐凝姐姐,对不起沐濋了!臣女不能再对不起齐越!”
初仁皇帝看着执着赴死的岳千烛,突然心生感慨,得此妻子也算是濋儿的福气。可是,两国之争不是儿女情长,他是帝王,他需要残忍。
“你去承担?”初仁皇帝哼笑:“你顶着个沐王妃的头衔去承担两国纷争,是觉得两国不能因为陈年旧案就不动干戈了吗?“
岳千烛愣住,这就是她心里一直的症结。她可以去做证,甚至可以去死。可是她不能让齐越皇室因此受到牵连,岳家和沐王府都是她不能伤害的地方,绝对不能。
岳千烛扬起头,心头下沉,无比认真的说道:“臣女在逃婚当日就已经与岳家断绝关系,决非岳家女儿。现在虽然顶着沐王妃的头衔,可并未与沐王大婚!圣上——”
“圣上只要收回赐婚圣旨,臣女就与皇室和沐王府毫无瓜葛!”岳千烛咬紧牙关,她心想若是被沐濋知道自己所说之言,肯定会气到破门而入质问自己为何如此愚蠢了。
可是她只能用这个愚蠢的办法来保全他和宁儿了。他们是她的命,她怎么能舍得他们受到伤害呢。
岳千烛俯身叩头,求道:“请圣上收回臣女指婚圣旨!”
一个两个的都想着用自己的牺牲去保护另一个人!
一个要交还兵权就如同当年卸下功勋只为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