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并没有楚天莹世界大同的觉悟与雄心,他本想以善念导之,教恶徒放下屠刀,归心向善,这便是他习武的初衷,谈不上多么伟大,可在当时,已是足以激起千层浪。
人若出名后,善妒者便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很快,江湖中就有流言四起,说他与那些恶徒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他为恶徒保驾护航,赚得“不杀”之名,事后还要接受恶徒们的“孝敬”,具体“孝敬”多少倒是没有细说,只说每票至少“孝敬”一半。
谣言若要盛行,全真自然难以令人信服,全假自然又说不通,毕竟,世人心虽愚,却也并不是真的傻子,善恶虽不能区分,真假却尚可明辨,只有半真半假,方最为人信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谁又能说得清呢?况且,他确实每遇恶徒便饶其性命,也确实赚得了“不杀”的美名,这些是真的,便由不得人怀疑,人一旦开始怀疑,便等于种下了他日反戈的种子,在这里,便等于种下了“假”的种子,而且,人性中至弱的一面也开始显现,因为人们打心眼中便相信,“不杀”的人是不存在的,人总是以自己的惯有认知来看待他人他物,认为自己做不到的,旁人也定难做到,若是有人做到,他们初时佩服惊叹,可若是此时出现哪怕一点值得质疑的地方,他们便会抓住不放,说:“看吧,我早知道他做不到……”仿佛胸有成竹,早有预料一般。
他便是被抓住了这一点,被人们心中的恶抓住了这一点。
那段时间,他每天如坐针毡,门下信徒走失大半,在极少数留下来的人中,一半是真心待他,依然相信他,信奉他的,另一半则是专门留下来等着继续看他笑话的人,他也曾解释过,可人们一旦在心中认定一件事,若是他自己不想改变,便是别人费尽口舌,他亦会坚持心中所想。
旁人是这样的,他也是。
很快,他遣散门下信徒,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做一名游侠,他继续着他“不杀”的坚持,亦如人们坚持心中所想,他们都不愿改变,那便不用再改变。
他不再开宗立派,不再需要门众信徒,他的“不杀”是他的信仰,并不是他做给别人看的新奇好玩物什,更不是一场演给旁人看的绝妙好戏,他不需要鲜花掌声,鼓掌欢呼,他只求坚持心中所见,至于旁人评价如何,信与不信,与他无关。
这样的日子延续了几年,江湖中只有关于他的传闻,只言片语,却不见其人。
直到有一天……
他举起头,望残月如舟,清冷惊艳,思绪翻飞……
那一天,他走在乡间路上,望两旁村舍炊烟袅袅,柴门前杨柳依依,狗吠不绝,不禁心旷神怡,不知哪家煮饭,飘来阵阵饭香,他顿觉腹内饥饿,便继续向前走,走到一家客栈,掀开门帘,正抬腿准备迈入,忽听客栈中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他顿觉不妙,一个闪身,便蹿入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