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叹了口气,愧然道:“殿下虽年幼,但天资绝伦,心智沉稳犹在常人之上,早该开府经办国事;只是李某多有顾忌,不敢提及此事。”
说到这里,扬了扬手中的请愿书,大笑道:“这份请愿书中有江南大儒顾炎武先生,黄宗羲先生,王夫之先生,哈哈,谅那些读书人也不敢有半句不满。”
朱慈煊听了心中暗暗侥幸,幸亏张煌言未雨绸缪。他早已摸透了李定国心中的担忧,这才准备了这份请愿书,给了李定国一个最好的台阶。否则太子詹事府之事可没这么顺利。
呵呵,金维新这个精于阴谋诡计的读书人碰到善于‘阳谋’的张煌言,算是遇到克星了。
只见张煌言又朝李定国作揖道:“启禀晋王,微臣还有一事相求,望晋王恩准!”
“先生请说,”李定国脸色诚惶诚恐,颇有受宠若惊之态。
张煌言朗声道:“太子詹事府初立,百废待兴,微臣斗胆请担任詹事府詹事一职,辅助太子,尽快熟悉朝政。”
“先生言之有理,李某也盼着这一天!”李定国捻须颔首:“小王会让内阁尽快玉成此时。”
“多谢晋王成全。”张煌言声音颇为激动,令李定国也动容起来。
李定国畅怀大笑,拉住朱慈煊,将他双手放到张煌言掌心之中,动情道:
“我李定国本想为大明收复万里河山,可惜天不与寿,只怕无力辅佐殿下;先生正当壮年,忠义可比文丞相,今日我李定国就将殿下托付给先生了。”
一直以来,张煌言对李定国的忠义只是耳闻,今日听到这番肺腑之言,不由感同身受,感动的泪水从双眸溢了出来,挂在他的双颊上。
噗通一声,张煌言朝李定国跪拜下来:“晋王忠义,感动日月,千古之下,唯有武侯可比。我张煌言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定当尽心辅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好,”李定国连说了三个好字,扶起了张煌言,又大笑起来。
待笑完,才惋惜道:“真是可惜,本来小王还有意请先生屈尊作犬子的老师,看来是不成了。”
“晋王厚爱,张煌言诚惶诚恐。”
张煌言惋惜道:“只是微臣在十五年前在妻儿面前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以身许国,复兴大明;待复兴之日,与他们归隐田野,永伴左右。与之无关之事,不敢有半点分心,往晋王见谅。”
“我李定国也曾在妻儿面前说过这话,只可惜,可惜…”李定国是耿直之人,听到张煌言提起妻儿,立刻想到三年前死在清兵之手的妻子和长子,不由潸然泪下,以至于给儿子找老师这件事情很快束之高阁。
张煌言见状又道:“微臣还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说。”
“延平郡王临别前,赠送了殿下百艘战舰和数千精兵;微臣斗胆请设太子前护军,与太子詹事府一道,归殿下一人统领。”
“延平郡王忠义之心,李定国岂敢不从?”李定国挥了挥,频频点头,顿了一会儿,问道:“延平郡王手下精兵强将无数,不知先生想让哪位将军掌军?”
朱慈煊心道:“看来,领兵之人对于军队都很敏感,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李定国,所想的也与马宝无异。若非张煌言料得先机,只怕又会被金维新挑出不少事端。呵呵,张煌言真乃大才,这么多年一直留守江浙孤岛,真是可惜了。”
果然,当张煌言道出是自己任职前护军之时,李定国击掌大笑,连呼几个好字:“李某本有意请先生辅佐殿下出兵安南,如今看来,倒是李某多虑了。”
“是老师与苍水先生英雄所见略同!”
朱慈煊见太子詹事府和太子前护军两大要事均已经落定,心中狂喜,便开始与李定国拉起了家常。
当提及李定国的唯一女儿李海岳,李定国呵呵一笑,语重心长道:“待安南归来,殿下和岳儿的婚事就该定了。”
朱慈煊也盼着这一天,躬身回答:“慈煊一切听从老师的安排。”
李定国又是畅怀大笑。
三人聊得甚欢,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李定国一拍脑袋,大笑:“你看我,开心得都把正事忘了,走走走,今日可是大喜日子,殿下一定要多喝几杯,顺便与朝中重臣亲近亲近。”
便拉着朱慈煊出了密室,赶赴宴会大厅。
三人来到厅外院子,见院子里占满了宾客。他们见到朱慈煊和李定国,纷纷跪拜行礼。
李定国领着朱慈煊与他们打了招呼,迈步进了宴会大厅,一声令下,厨子和侍卫便开始忙碌起来,纷纷上菜加酒。
李定国与朱慈煊、张煌言在主桌上就坐,陪坐的是晋王世子李定国、内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金维新、庆阳王冯双礼、巩昌王白文选、肇庆府守将汶莱公王兴。
酒过三巡,金维新朝李嗣兴使了个眼色。
李嗣兴起身走到张煌言面前,捧着酒杯朝张煌言拜道:“西南小生李嗣兴拜见苍水先生。”
“世子使不得,张某身份微末,可受不起世子的大礼,”张煌言起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谢世子的好酒。”
李嗣兴忽然双膝一曲,跪拜道:“久闻先生大名,小生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今日有幸拜会,目睹先生风采,更添敬意。小生想拜入先生门下,请先生成全。”
朱慈煊看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抢先一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嗣兴平日里孤傲自负,除了李定国和金维新,何曾对他人如此礼遇?
他贵为摄政王世子,朝中想巴结他之人如过江之卿,身份之高,犹在朱慈煊之上,今日愿意自降身份,肯定又是金维新的怂恿了。
想到这里,朱慈煊用余光扫了金维新一眼,见他神色惊讶得望着李嗣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妈的,又是一个奥斯卡影帝!”朱慈煊骂了一句,望向李定国。
事情到了这份上,除了李定国出面,其他人都摆平不了此事。
张煌言若是拒绝,便是打了李嗣兴的嘴巴。自古以来,羞辱莫过于当众,这是要接下大仇的!
“兴儿,”李定国看到这一幕,心里五味杂然。自己儿子平日里瞧不起人,如今好不容易学会谦卑好学,自己却不得不将他折断。
无他,自己儿子失去张煌言这个老师固然可惜,但若是殿下失去张煌言的辅佐,复兴大明的机会便少了几分;孰轻孰重,一清二楚。
李定国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自己儿子面前,扶起了他,大笑道:
“兴儿有此大志,为父深感欣慰。惜苍水先生受延平郡王之托,将接任太子詹事府詹事,只怕是做不成你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