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夏初,夏末生了个女儿。
两口子一高兴,就大宴群臣。
不过席面还是很朴实的,精细华丽不重要,以管饱为主。用夏末的话来说,就是她穷得连衣服都不敢置办新的,请客能管饱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还要求食不厌精刽不厌细?麻溜地滚吧!爱吃不吃!
当然,没有臣子会拒绝皇帝的宴请,哪怕是喝凉水也都乐意。于是灵都城的皇亲和官员贵戚们齐聚一堂,诺大的殿内坐得满满当当。
一轮歌舞毕,夏末端起酒杯来,道:“往前大宇朝多灾多难,天灾人祸并齐,险些崩塌朝纲!多亏诸位爱卿身先士卒,力挽狂澜,才不致于改朝换代!诸位都是劳苦功高,旁的客套话朕就不说了,赏赐已发到各位家中,望众卿及家人都能喜欢。现在,且同朕共饮了这杯,望诸位爱卿往后再接再厉,共同创造繁荣昌盛的大宇朝!”
底下群臣皆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面上都是感动的神色。
夏末摆摆手让他们坐下,又道:“朕喜得公主,多亏上苍垂怜灵塔护佑,朕心甚悦。只是好事当然要成双才是好兆头。”说完,看了一旁的刘义一眼。
刘义会意,捧着一卷圣旨走到阶前,展开念:“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有长公主清卓之子,聪敏灵秀,俊秀笃学,颖才具备,深得朕心,今抚养为皇长子,赐名萧宇平。皇次女赐名萧宇安。二人当为承宗之良嗣,国本之朝纲。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当宜悉祗奉,教辅佐训,以称朕意。钦此!”
这意思就是陛下把别人家的儿子弄过来当了长子,自己的女儿顺位降为二女儿。原本金尊玉贵独女变成了二胎孩子,这小公主也太惨了些。
群臣面面相觑,倒没有置喙什么。本就是帝王家事,大宇朝的立储制度又别具一格,反正都姓萧,是不是皇帝亲生根本不重要,也就没有反对的必要。
这事就这么定了。
趁着酒足饭饱之际,夏末又下发了好几道圣旨。都是关于修桥铺路,修渠灌溉的民生福祉之事。说白了就是要大把花钱的事。这么大的预算,夏末再怎么死抠也是不够的。
那钱从何来?
大家慷慨解囊呗。
夏末从重建横贯城中得到了启发,既然人人都想青史留名,不如就给个机会成全了大家——但凡出资的,桥碑路碑乃至水车沟渠边上都给它竖个字碑,刻上出资人的名字,让他流芳千古。
本来这就是个变相捐款,让人出钱总不会那么顺利。但是吧,人群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想要在皇帝面前搏个出彩,踊跃的跳出来表示坚决拥立陛下决策,出钱出得十分痛快。人嘛,只要有带头的,就会有跟风的,大部分人都跟风出钱了,剩下的人即便洞察了陛下的险恶用心也无济于事了,为了不被“另眼相待”,也只能随大流了。
夏末这场饭局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为了不显得太过功利,她还每家都发了一块“功德之家”的匾额,以作褒奖。
收到匾额的人家欲哭无泪——白花花的银子就换了这么一块烂木头,不能吃不能用还得找个屋子供着。陛下这招太狠!
大宇朝君臣就这么“相爱相杀”地度过了十年。期间已经换了一茬韭菜了,剩下一些韭菜精已经无所畏惧,管她陛下还有什么不要脸的招数都没在怕的。结果他们这位陛下真的没有最下限只有更下限!
正当壮年竟然要求退位!
群臣当然不依!
已经习惯这位陛下的果决行事风格,虽然偶尔会刮点他们的血,但是她实在不失为一个好皇帝。陡然换一位,又要重新建立君臣关系,还不知道会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
群臣泣泪跪求于大殿外,夏末听而不闻。
还对两个孩子道:“平平,安安,你俩记住,当皇帝没什么难的,难的是如何给天下百姓吃饱饭,谁能让百姓衣食不缺就能当皇帝,所以为了萧家的基业不垮塌,你俩一定要恪尽勤勉,不要铺张浪费,更不要偏听偏信,就跟我以前带你们出去视察民情一样,时不时自己出去看看,就没人敢欺瞒你们了。知道不?”
萧宇平一脸慎重地点点头,面上满是对夏末的崇敬孺慕之色。
看得夏末好生愧疚。
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在襁褓时期挨饿受冻了,自小就体弱多病,长大些才渐渐强健起来,只是武功方面就较他妹妹逊色许多。
萧宇安却是一脸不信:“母皇,你是不是又想出去玩儿了?还不打算带我跟皇兄一起?”
额,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没有的事!我是那种人吗我!”在两个孩子有志一同不信任的目光中,夏末只好实话实说:“安安啊,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外头的世界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古语有云:坐井观天闭塞不通,乃为广纳百言的大忌!所以我得要时常出去看看,体察一下民情,哪里是要出去玩!这是正事。”
“那母皇会带父王一起吗?”
“带啊。怎么了?”
“那你们就是要出去玩而不是视察民情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萧宇安一脸你瞒不过我的表情:“以往地方辖区有疑,母皇或是派钦差或是亲自探查,却总会把父王留在宫中看顾皇兄和我,反之亦然,总不会两人一起离宫。而每次你们要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才会带上皇兄和我,不过那也是因为我们年纪小,带在身边方便照顾罢了。现如今我们长大了,母皇就想撇开我们兄妹单独带着父王出去玩了,我说的对么?”
有理有据,无言以对。
夏末头疼地看着这个孩子,这智商到底是随了谁啊!
自从一岁开始说话溜顺了后,她就成了一名辩手,上至她爹妈姑姑姑父,下至文武百官,简直无所不怼。哦,除了她哥,兄妹俩感情倒是好得很。
这么些年下来,夏末觉得要不是看在她长得酷似阿卓的份上,真想一巴掌呼到她脸上!
瞅瞅那个阿卓亲生的,再瞧瞧这个自己亲生的,夏末叹了口气,再一次败走了。
夏末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怎的就走到灵塔下了,她抬头看了看黯淡无光的灵塔,叹了口气,转身一屁股就坐在塔下台阶上,发呆。
乌越回来没见着人,顺着宫人指引过来就看到她这副样子。问过刘义后知道了始末,他好笑地摇摇头,走过去道:“又跟孩子拌嘴了?你既知道说不过她,又惹她做什么?”
“谁惹她了!是她气我好吗!”夏末登时就把火气朝他撒:“她长这么大,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她,她倒好,时不时就拿话杵我!这是闺女吗?这是仇人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对了,都是你的错!全是你惯的!”
这话乌越可就不同意了:“怎么就怪我一个人了?你比我更惯她好不好!她头一回把老夫子怼得请病假的时候,我说要她负荆请罪,还不是你非不肯,说姑娘家挨打不好看,要她登门道个歉就算了,后来逼得老夫子早早就辞了回乡。老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教授她学问。还是孟庭他们几个轮流任教才算把课给上完了。你自己说说,这都怪谁?”
夏末火气噌噌往上涨:“怪谁?怪我啊?那老头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整天之乎者也,也不教些实用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教些帝王心术玩弄人心的手段,那能教出个正常孩子来?我能让他体面地返老还乡已经算我仁慈了!”
“所以啊,还是你惯的!”
“你!……”
“哎哟吵什么吵啊!要吵回你们自个儿屋里吵行不行!”
夏末正要反驳乌越的话,忽然就有一道声音响在耳旁,声若洪钟,极为熟悉。
“……灵塔?”
“嗯?是我。”
夏末眼眶通红,泪水差点就流出来了。
“你终于醒了!”
“唉……本来还想再多睡一段时日,但你们实在太吵了。看你们吵成这样,是不是不打算过了?干脆离了算了,年纪都不算大,各自再找也容易。”
“不离!”“不行!”
夏末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乌越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能明白灵塔话里的意思,那必须不同意啊!
“又不离还吵吵什么!将就过吧,可别扰民了!”
被它这么一搅和,吵架的氛围顿时全无。夏末有些担忧地道:“你醒了就好,我还以为你要等我老死了才会来听听遗言。你是完全恢复了吗?上次的事对你有没有影响?”
灵塔本塔:“瞎担心什么!这点小事岂会对本塔大人造成什么影响!要不是看你们吵得厉害,本塔大人才不会搭理你们呢!”
夏末好气又好笑:“好啦知道你老人家最厉害了。你帮了我那么棒,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你们离本塔远点就行。”
……
行吧。
此次禅位的计划在两个孩子的反对和群臣死谏的情况下夭折了。
夏末只能继续苦哈哈地沉沦在山海一般的工作中。
期间乌沛发来文书要求攻打蛮夷,请求朝廷支援。夏末本着自己不好过旁人也别想好过的原则,大笔一挥就准了。不仅如此,她还特地命人弄了很多炸药,全都送到横贯山前线。附带一张圣旨,大意就是使劲打,粮草武器火药通通管够,争取一次就彻底解决蛮夷这个隐患!
乌沛不负所望,尽管乌家军牺牲也颇大,还是把蛮夷部落移为了平地。横贯山口从此不必再封堵上了,横贯城也不必再满城皆兵,人人谈蛮夷而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