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水的眼眸总是无神,远思如痴,并没有半点堪破人心的锐利。
可是耿玉儿却知道这般无神的眼睛却是最为凶险。
又响起了敲门声,去而复返的婢女端着食盒进来了,恰好打破了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耿玉儿悄舒了一口气。
一壶蜜酒,摆放精致的甜果子盘饤,还有两碟甜糕。
将东西摆好,婢女依依不舍地看了耿玉儿几眼,又退出了门外。
耿玉儿还拿捏着他那副虽然千娇百媚却让江水倒胃口的姿态,如若是旁的好美色之人恐怕早就已经魂不守舍了吧。
得亏现在是江水对着他,还能发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江水也随意用了些宵夜,滋味清甜,原本只想做做样子结果却忍不住多用了几块。
她心下却有些不自在,想着自己拿了别人的菜刀,还要吃得翻出花样,委实有些过分。
不过大约她拿的是主食杀猪刀,不与甜点的师傅是同两把吧?
“怎么,不吃了?”
江水神游一圈回来,看见盘中还剩下好些,耿玉儿却不再用了,她不由问道。
有这些甜食慰问五脏六腑,耿玉儿已然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只笑着道:“姐妹,你也是,夜间用食过多会发胖的。你不在意,人家可不能不在意呢。”
行。
江水懒得理他,耿玉儿这个傻的不敢相信自己就算了,大不了出了什么事自己拉他一把,再逼下去这个小可怜估计要被自己吓死。
是的,吓死。
就像那天耿玉儿误以为江水是什么“秋鹭”“秋芜”,一掌意欲震碎胸口般。
江水气定神闲地拿起了书,又随手翻阅着,随口道:“你若是舍不得就拿着食盒回去,别在这杵着耽误我读书。”
这已经是在给耿玉儿台阶下了,可耿玉儿却偏偏开始作妖,笑容满面俯下身将身体探到她面前。
“江水?好姐妹?”
听他语气就知道这人没想着好的,江水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做什么?”
耿玉儿羞涩一笑:“你和那个卿哉公子之间是什么关系呀?不会——”
会的尾音还在拖长,江水已经拿着书狠狠抽了过去,耿玉儿吓了一跳避开。
“他是我弟弟,有问题?”
虽然卿哉当初说的是兄妹,但是江水可不愿意让谁妹妹,当姐姐多快意?
于是她便说,卿哉是他弟弟。
看到江水这般坦荡,耿玉儿撇撇嘴,看来是没有八卦可以看了,真是无聊。
还以为就连江水都能遇上姻缘呢,啧啧,可惜。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江水看他眼神就知道这个小耿玉儿又在想什么坏东西,“你给我把糕点带着滚回去,不然明天可能我就要喊生桑给你烧纸钱了。”
耿玉儿捏着兰花指,故意恶心江水地绕了一圈冲她面前空气一点,娇声道:“姐妹你也太不近人情了,真是的。”
耿玉儿虽然嘴上指责江水“不近人情”,手上收拾宵夜的动作却也不慢,三两下就把食盒收拾好。
毕竟这里是卿哉的地盘,他又知道卿哉不是自己采得了的,也同主人家不熟不好意思白吃白拿还要宵夜,此刻有江水给他的糕点自然要通通带走。
说什么夜间饮食太多会发胖,也没见他想着给江水留下一碟,还好江水不与他计较。
看他出门时高兴,顺带抛了个眉眼给婢女,而后婢女魂不守舍地关了门,江水就觉得头疼。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能叫人省心?
自己出一趟江湖,弄得跟走亲戚认小辈一样,真是个劳碌命。
过了一会便将书本翻完,让婢女进来熄了烛光不用留一盏,就着半开窗户里落进的月色,靠在墙壁上开始放空神思。
她草草想了许多旧事,与许多旧人。
有的早死了,有的还活着。
有自杀的,有被人杀的,有生活安康活着的,有求死不能活着的。
想了许久想得头疼欲裂,江水用手背擦拭了眼角,却发现这次并没有流出泪来。
于是又想起了这次从出谷到现在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似乎众生皆苦一般。
似乎?
江水累了,看看天迹明月,也就呼出一口浊气继续背对着墙壁静坐养神。
总归于自己无关,旁人的爱恨情仇,还是冷眼旁观为好。
有自己落泪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