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好一些旧事,江水有意赶在自己忘记之前先去履行对寸亦剑的承诺。
于是再次来到九楹郡,千钧虽是汗血宝马,江水却有意用轻功赶路。
普天之下弃骏马不用而以纯脚力赶路的,也就只有一个江水了。
而途径或丹书林时,江水有意观望一二。
她看见或丹书林如今是寸家人在打理,微微颔首,而后便摸索着找到了当初的草棚。
那院里还种着些蔫蔫的黍稷,比上次所见却还要旺盛些。
而魏呈萧就在院落之中,身着布衣荆冠,摆酒于案。
江水足间轻点在树枝之上,遥遥与魏呈萧对视,能看见他鬓边忽生银发。
其实魏呈萧已然奉酒待客多日。
自从那日弟子寸亦剑以琢玉郎之名过九楹而不见父兄师,他便知会有寸亦剑的人来他草棚之中。
又或许没有,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实权的琢玉郎,又有什么人可供她驱驰。
而今日却有人前来,还是当日解决师徒困惑的赠画之人。
江水。
那一日他曾赠之以千岩烽烟图,本是便看重江水灵韵,又兼有武艺超群之长,为他所欣赏。
如今寸亦剑又托江水捎带信息前来,更让他不由惊喜。
但是当江水从怀中抽出书信,双手交与魏呈萧之时,魏呈萧却不接。
他伸手请江水入座,风姿卓然。
魏呈萧亲切道:“江姑娘,不知可愿与在下共饮一杯?”
江水本不愿过多牵扯其中,可在魏呈萧面前,她没有因为小事拒绝的理由。
于是她也就却之不恭的跪坐与案边,正与魏呈萧相对。
寸亦剑所托付的那封信还在她的手中,此刻被摆在两人之间。
江水沉默片刻,看着有些混浊的麦酒,轻声开口道:“在下,不善饮酒。”
她并没有与魏呈萧对视。
魏呈萧闻言,却毫不介意的将江水面前的酒杯端到自己面前,而后又取出新的茶杯替她倒了一杯茶。
似乎完全不觉得被唐突一般。
江水有些难言滋味。
魏呈萧先生还记得自己,甚至还在她推辞不善饮酒之后,依旧为自己倒茶。
这是莫大的殊荣。
可这杯茶,她不敢,也不能饮。
魏呈萧见那信封完好,且确实是弟子的笔迹,眼神深邃。
当着江水的面,魏呈萧打开信封,展开信纸,轻声将信上所写全部读出。
“先生钧启,
亦剑愧受先生教诲,今入逸王营,徐全范知州。
弟子亦剑,字车尘上。”
魏呈萧声音虽轻,却十分清楚。
江水垂首。
她原本便不能一走了之,如今仔细将信中语句全纳入耳中,更难抽身。
那信中所写的除去前后,正文只有一十八字。
八字愧先生,其余十字,半言自身处境,半求保全范知州。
江水并不知范知州是何人,她能知晓一个魏呈萧,全然是因为魏呈萧身为文人德风深入人心。
而江水的神色落在魏呈萧眼中,他便了然。
范知州,本名范弼泽,为大旸肱骨之臣。
却也落得需要一个小小琢玉郎谋划保全的境地了么?
一时之间魏呈萧几乎拿不住信纸,有仿佛苍老许多——若他如今还是吏部尚书,即便官位再降,也能替这位老臣再做些什么!
可他只是个草棚里的教书先生!
江水本想就此辞别,却听见魏呈萧仿佛是对待晚辈一般,缓缓提起一些范知州的旧事。
这让她自觉不能拂了魏先生的面子,只得又乖巧坐下。
“范弼泽那老儿,性子孤直,颇有文思,早年还与我之间有些芥蒂,等到圣上继位后,却也惺惺相惜。”
“论才德,范弼泽不如我三分,论治国,他却远胜我矣。”
魏呈萧细细地说,江水静静地听。
这一说便是许久,魏呈萧说得有些渴了,江水亦觉得口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