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怀疑,自己是一枚弃子么?”
卿哉倏忽之间便听懂了江水话中的未尽之言。
逸王储诚庭如此汲汲营营,多番下手企图得到卿家世代所传承的风琐剑,可见剑中一定藏着一个足够有分量的秘密。
那么将风琐剑奉为传家之物的卿家众位族老,难道真的会不知道么?
却还任由着卿哉骏马宝剑,肆意高昂地行走在江湖之中,储诚庭的耳目之下。
看着卿哉几番克制隐隐流露出的一点苦楚,江水敛去试探目光,转动着手中的竹杯。
她道:“秦址,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崩崖颓石,岚生润黛。
秦址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地方?
卿哉喉头梗塞,他出乎意外地提起,自己还有一个双生的弟弟。
“弟弟?”
江水有些诧异,卿哉竟还是双生子。
卿哉点头:“他单名一个臣,与我容貌十分肖似,只是他更加顽劣些,母亲多加宠爱。”
当初卿哉出门游历时,能得到族中长老的一直赞许,并授之以吹毛断发的风琐剑。
其中爱重可见一斑。
卿哉又说:“原本小臣希望与我同行,却被族老所制止,其中劝说枝节并未曾告知于我。”
江水神色难辨地嗤出一声短促的笑来:“于是便只留你一个做皇家的靶子,甚至半点没有告诉你风琐剑的由来。”
话里话外透露出一股不屑。
卿哉注意到月光下江水消瘦的脸颊,如减损之兰,但他还是摇摇头:“族中长老皆明事理,不是断送子孙而保全己身之人。”
“可除了那些族老的己身之外,难道秦址就没有其他的小辈了么?”
江水反问道:“卿哉,你可是在自欺欺人?”
她声音并不严苛,说话间夜风灌入喉头,还引得她轻咳几声。
但江水凝视着卿哉的双眼,企图找到他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惜没有。
卿哉虽不言语,可他眼神中的坚定告知江水他不认为自己是家中弃子。
或者说即便他是一枚弃子,他也毫无怨怼。
......果然即便卿哉疼痛煎熬至疯狂时求死,却在清醒时还能有一颗,澄澈坚韧之心。
江水不明白这是为何,难道这便是因为自幼家中和睦而未早尝苦毒么?
她深深叹息了一声。
“人间之事,其实不过鹏游蝶梦耳。”
江水犹带着些笑意:“听你说有个双生弟弟,我倒也曾梦过我有两个妹妹,她们双生花一般,一个名姝,一个名婳,最爱同我亲昵。”
“于梦中浑然喜乐一生一世,叫我眷恋难舍,正是当初为黑火药所伤后神思难付而导致。”
今夜的江水尤其地多言语。
“最后把我从梦境里生拉硬扯出来的,却倒是你。”
她仰头看着小小的一丸月亮。
卿哉依旧缄默。
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江水笑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在多说什么了。山里天寒,喝了酒虽然能够暖一暖身子,但还是不要在外就坐为好。”
她正预备起身,却听见了卿哉涩然开口。
“不。”
卿哉说:“若能身死而不练累亲足母兄,我也是甘愿。”
......
江水还是站起身来,拍拍身上露水。
“......江水。”
卿哉踌躇之际唤出了江水的名字,认真地问:“我的身体,还有转寰之计么?”
他还是渴望的。
江水盯着他月光下的脸庞细细瞧了许久,忽而觉得陌生,又仔细地端详了许久他隐隐作痛的神色,这才恍然觉得方才的陌生是假的。
她笑:“你当我是谁?若是没有转寰之计,难道我会就这样大大咧咧地从逸王手下抢人,还带你到这个地方么?”
卿哉心道,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