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愁不喜,不笑不啼,只是轻轻地倒了一杯白堕,摆在了卿哉的眼前。
卿哉端起那杯酒。
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水,卿哉忽而问:“你为何不饮?”
江水摇了摇头:“我不善饮酒。”
卿哉又问:“可是不喜酒味?”
给自己也倒了浅浅一层,江水捧在手中放置与膝上,她垂首看着杯中夜色。
“只是从未曾饮酒罢了。”
江水有说往事的兴致,卿哉自然愿意去听。
“年少时怯懦乖巧,只以为喝酒之事孩童不该沾惹,方能使得父母兄长喜爱,因而虽有好奇,却终究不至于为了一点好奇去寻酒喝。”
“待到胸有郁闷,却恐有酒后失言,招惹祸端,因而人前从不敢饮酒,更因从不曾饮酒而不知醉后情形,自然多加克制。”
“于无人之时也并非刻意不去饮酒,只是不大能够想起这件无甚意义的事来,即便想起,也不会可以为了锻炼什么酒量而去饮酒。”
她难道有足以饮酒高歌之事,有能够醉后胡言之人么?
不,江水什么都没有。
卿哉大约知道江水现在需要安慰,他正预备出声,江水却已经收拾好那一点微不可查的落寞神色,开口打断他。
卿哉分明听见江水说的是:“你知这杯可是送命酒?”
在卿哉怔仲之时,江水轻轻笑了出来。
她鲜少有这般清脆的笑声,平素江水的笑,都是短促如嗤笑的一声。
可现在江水笑得十分轻松且怡然,仿佛只是一个妙龄女子,瞧见一件欢喜事物后,发出的最寻常不过的笑声。
谁敢说江水不够美呢?
即便是此间绝色中唯一见过江水真容的鹿衔,也绝不敢说,江水姿容平常。
“江水——”
可怜卿哉这一杯上好佳酿,他没有尝出半点滋味。
江水回应地“欸”了一声,她的眼睛比月亮还有明澈冷寂。
“骗你的,这酒没毒。”
但她这样说:“卿哉,我自然是愿意陪你一同沦落的。”
“你若是想就此了断,那么我即刻便愿意拔刀,你我将好用青昙一对两把,同去同归。”
“你若是想苟且地行走于世间,待我解决完所有的疑虑祸端之后,我自甘废去全身武功经脉。”
江水说得十分虔诚,她看卿哉,像是在看她自己的妙塔灵山。这话她一直只在心中重重包裹,第一次对卿哉吐露。
不出意外地,让卿哉惊而忘苦,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是爱么?
是,但不止是。
这是江水一个人的朝拜,类似于信徒般的虔诚,卿哉观江水亦如观满心灰暗的自己,他如何不知不解?
分明当初,自己也甘心为了江水做一个龌龊小人,死而情愿!
可卿哉他......
他给不出一个回答来。
江水浅浅啜饮了半舌的白堕酒,含在唇齿之间,宛如含着一个欲诉还休的梦。
她眼中是含有着泪水的。
“若是下次发病之时,我还是执意求死的话,那么便动手吧。”
卿哉这样妥协道。
江水颔首,终于笑逐颜开。
但她旋即给卿哉添了满杯白堕酒。
又提起了一桩事:“不提这个了,来说些其他的。”
卿哉痛下决心已经失去诸多气力,此刻听江水似乎还有言语,勉强问道:“何事?”
却没想到,接下来江水的话犹如一个惊雷炸开在他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