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水又越发地疲惫了。
浩浩荡荡大雪纷飞之时,她便睡在簌簌的雪落声之中。
昏死一般。
红梦昏杀少年客,江水原本避着卿哉咳血,等到后来精气血气衰败,连血也咳不出了。
她一日比一日地需要梦境来安抚自己浑身的伤痛。
而这一切,江水都不愿告诉卿哉。
江水知道,她与卿哉大约是同等样人,她不愿卿哉知道自己做的诸多事情,卿哉亦不知道瞒了自己多少。
卿哉可是风琐剑,若不是他刻意而为,区区一个叶俟清,怎么会让他......
头疼,江水索性不去想。
因为江水贪恋梦境的缘故,小木屋里储存的粮食并不充裕,老狼也多有怨怼。
江水轻轻踹了他两脚,笑骂道:“死期将至还想着吃呢?”
她看看也还在昏迷之中的卿哉,用足尖蹭蹭老狼的毛发:“你还是快走吧,当年我们能活下来,可现在你我都不顶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储诚庭的人手便会赶来。”
老狼听不懂,只是轻轻衔住她的鞋子来。
诶,自己同这家伙说什么?
他也听不懂不是。
就在这时,卿哉开始了细细密密的喘息声。
江水神色渐凝,乌眉皱起——必然是卿哉体内的毒素又要催发了。
她拿起手边的青昙,将老狼推到屋外。
老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转转悠悠跑到了马棚里面趴着,正对着马屁股。
而屋内还燃着炉火。
“江水。”
卿哉还勉强能够保持着清醒,他看着江水苍白的脸庞,无限怜爱,缓缓抬起手来。
而江水将修好的木剑又小心放在他枕边,闻言冲他笑了笑。
接着江水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说到做到,如果这一次你挺不过去,江水,决意同死。”
卿哉摇摇头,密密麻麻的痛感渐渐传来:“你还小,你的刀这样好,不用这样陪着我。”
将手微微握紧,江水佯做轻松一笑:“你的剑不是更好么?”
“你还没有听过我弹筝呢,你们都没听过呢。”
江水说着说着,眼睛有些酸涩,却还是笑着道:“我的筝真的很好,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弹给你听。”
这不是江水第一次提起她的筝,卿哉忍着疼痛,笑道:“看来你的筝一定很好,我也很想听。”
“那是自然。”
她笑着:“很疼吧。”
卿哉缓缓点头:“是的。”
江水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边,俯下身仔细看他:“我本来想陪你一起痛的,但是我怕我坚持不了,先你一步死了,你不要怪我。”
她的目光极度温柔,却还有着冰凉的触感。
卿哉手指微动,他哑了声音:“江水。”
“我在。”
“江水。”
江水眼眶中已经有着莹莹泪光,她几乎虔诚道:“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闻言卿哉反而摇了摇头,他这样说:“江水,你不必这样爱我,你可以更爱你自己。”
“我不是你的救赎,只有你自己才是。”
这些道理谁都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够明澈而后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江水并不意外卿哉能够察觉出她的爱里有多少的悲伤祈求,但是这颗心,确实在为他而跳动。
只有卿哉。
只有他一人,是江水一见便心生眷顾的。
没有感动,没有彷徨,没有汲汲营营地谋划,只是霎那间怦然心动。
“卿哉,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很是感激你。”
什么?卿哉有些疑惑。
江水缓缓道:“你让我明白了,在生死之间,是没有什么情与爱的。”
“所以我甘愿赴死不仅仅是因为我对你的爱,这说起来可能会有些费解,但是我是为了我自己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啊,卿哉。”
今年最后一场春前雪,缓缓停了。
江水素白的唇轻叠:“我早便不想活了。”
卿哉没有再说什么,倾塌而来的痛楚已经将他淹没溺毙,他将手从江水掌中抽出,剧烈的颤抖着。
口中发出压抑地嘶吼,斗大的汗珠滚落而下,冰雪天地里他像一个汗水之中疲困的羁旅客。
挣扎着,拼命地寻找着光。
涛声送君恶浪吼,舡里跌倒影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