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江水未曾料到的是,将自己照顾得妥妥贴贴的微生红菱居然是个女冠。
气度从容如雪中古松,眉目较之寻常女子更显方正有些许男相却不显难看,有儒雅清嘉之风。
眉心一点艳艳红痣,平添仙意。
她复明得突然,只觉得颅内有着绵密疼痛感不由得蹙眉。
微生红菱见她醒来不发一言只凝视自己,料想应当是复明了,心中略有惊奇。但还是先一步递来一杯水予她,江水接过略饮一口后对微生红菱道了声:“多谢。”
江水言罢才察觉喉咙甚是沙哑,她不由甚觉疑惑。
而后江水坦然抬头。
只见她对微生红菱笑道:“原来红菱竟是个坤道。”
虽然朝夕相伴,但微生红菱第一次与复明的江水对视还是有些踌躇,她接过那杯仍旧半满的水杯放在掌中。
“你双眼可以视物了?”微生红菱如此道。
江水泰然颔首:“一觉梦醒便如此了……约莫是受了刺激,血脉激涌经络舒展而催发的。”
这刺激自然是绿萝村惨案了,江水不眠不休挖了整整三个日夜的墓,而后晕厥过去七天。
大伤元气。
微生红菱怕她留在浮玉山绿萝村会触景伤情更受刺激,于是在这七天之内把她带回到玉麈细物涯。
这是微生红菱对江水的口述。
而江水看着屋内简朴至臻的摆设,还有一些修道人必备的事物也只能点点头。
她约莫不是心智坚定之辈,若是一味留在浮玉山怕是回走入偏路中,因此纵然有些心结却还是感念了微生红菱的体贴。
简略说完了这七日,见江水神色无异,微生红菱不动声色道:“方才见你梦中落泪,发生何事?”
江水怔怔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她倒确实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回忆了片刻后冲微生红菱摇头。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么?
微生红菱压下眼眸中微起的一点波澜。
如今已无太多时间供自己雕琢了,现下既已解开袖中青阙,便只能徐徐图之了。
养素穷侈,惟此发而已。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
袖中青阙一切皆是虚妄,她能够在其中颠覆天地,变化神诡,却不能让楔石多一点不属于幻境的东西。
一点都不能。
若是能令师祖再世,微生红菱愿舍此身为祭,奉心跪迎。
她看着眼前沉默的楔石,即便对看了六年,微生红菱还是会有异样。
用了多少代价才换来这么一块修补仙脉的楔石,自己怎么能失败。
*
秉持玉麈灵气,梅花在雪里开得疏,清,淡,远,真,简。极尽好处。
偶尔恍然时,错将绿梅记梨花。
微生红菱说如今天下狼烟四起,玉麈子弟大多下山去也,企图能够在这滚滚乱世中修一点苦楚,平一点民生哀怨。
说起这些的时候微生红菱的眼神尤其淡漠,仿佛是在看一群对牛弹琴的痴人,江水居然意外得觉得她这般理所应当。
江水略微显示了一点哀叹,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老一辈的玉麈真人只有掌门还健在,却也是佝偻了背,修道人的超然之姿少了许多。
但这些都只是小事而已,如今在玉麈山上的弟子极其稀少,李倾昆便也不管什么嫡庶内外弟子之分,也不管是跟着谁修行。
每日叫来,对坐讲道。
或许是留存一点玉麈的火种,又或者……谁知道呢。
掌门李倾昆偶尔也有被问道哑口无言的时候,而后第二日便会又少了一个弟子。
他们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他们都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