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万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
万物从无而来,空而去,始为慈悲。
天生的将星,自然也有命定的劫难。
从一开始与五国对抗中负责北部边境屿尚的战事,到后来餐食天下,列国惊恐,晏洗兵一直到储毓身死的那一日都没有再见她一面。
公主毓薨的那一段时间,正值七月盛夏。
晏洗兵所领定北军所在的极北之地,也少见得放了晴,她咬着绷带将自己流血的腹部裹紧,忽而听见了钟声。
丧钟二十七声,像是白日闷雷。
她踩着半个鞋便向外冲去,还未至帐帘前便见一缟素打扮的使者入内,晏洗兵忍不住头晕目眩起来。
“京州出什么事了!”
那使者神色悲惨:“昭邕公主薨了!”
“昭邕是哪个?”
“君上在长公主毓死后,全城戒严七日,默哀食素,而后追封公主殿下为护国公主,封号昭邕。”
任是哪一国也没有君上拿自己的名讳搬给过世公主作为封号的,晏洗兵只觉得可笑,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一般。
她一脚踹开使者,拿着赤牙破虏枪摔起帐帘便怒气冲冲向外走去,吹了一声口哨便叫来踏云宝驹。
晏洗兵翻身上马,“架!”
一众士卒莫敢有拦者!
眼见那披头散发的主帅就要冲出大营,余穷终于赶了上来:“晏洗兵!你要往何处去!”
“老娘要去找我的公主殿下!”
“你!”
见她还是要往外冲,余穷来不及其他思想,抽下发间暗器便啐向她胯下踏云宝驹而去。
正中马臀!
那药虽然不至死,却是药劲强悍,即便是余穷父亲所赠的半仙之躯也少不得嘶鸣而后卧地不起。
晏洗兵早在踏云宝驹有一丝不对劲的时候就借力起身,她看着脚边昏死的踏云宝驹,再看看提着马绳赶来的余穷。
她出枪如电直扼余穷喉头:“我要回京州,你为何拦我!”
“如今军中正是需要你这主帅的时候,你这般鲁莽无诏回京州,啊晏,你如何能够抛下这些人!”
晏洗兵迟疑一瞬,渐渐赶来的定北军众卒将她远远围住。
所谓生死携手袍泽之情,晏洗兵和这些弟兄们浴血奋战多次战役,这些人从一开始的口服心不服,到后来的真心拥戴,晏洗兵实在不能以手中长枪指向他们。
她收回枪,只道:“我若不赶回去,怕是再见不到公主殿下最后一面。”
军中诸人也都听见了二十七声丧钟。
平日里晏洗兵虽然是个女子,却豪爽不羁,同他们一起操练共同饮酒。
上阵杀敌是他们是同袍,修养生息时他们都将这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女孩子当妹妹看。
而晏洗兵每逢醉酒,不是耍酒疯要和人操练,边抓人去听她讴歌长公主殿下的威武高义。
定北军原本对旸国皇室中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没有多少好感,但自从修平将军前来,他们也渐渐得开始憧憬起那个运筹帷幄的长公主来。
此刻听闻丧钟响起,晏洗兵七情六欲皆紊乱。
她欲哭不下泪,想恨无人可以恨,便只能将一腔愤怒烧起燎原之势。
但悲伤的不知她一人。
在座无论千夫长百夫长还是无名小卒,尽皆缄默面有哀色。
余穷叹了口气:“啊晏,你可记得当初你是为了什么要来这边境苦寒之地当做封地,又为何不顾一切也要前来?”
“自然——”她脱口而出,却不知如何说下去,“自然是为了公主殿下。”
“我与那位公主相识不深,但能够看出她是个爱民如子的掌权者,啊晏,你比我更熟悉公主殿下,你也知道这点对不对?”
晏洗兵将赤牙破虏枪狠狠撑在地上:“她爱民如子,却没有人可以护着她,这有什么好说的!”
“啊晏——”
余穷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未尝没有察觉到晏洗兵对她名义上的母亲尊上,有些越礼之思。
只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她唯恐自己猜错伤了彼此,便只强行压抑着猜测。
可如今看晏洗兵眼眸中那被熊熊怒火掩盖住的无尽绝望悲怆,余穷忽然觉得,她早就该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