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一个成为了对方的教书先生,一个成了对方混沌时的得意弟子。
未出鞘却宝光锋利的剑,将避世图自清的萧声挥断,告诉他,他是谁。
可是人事无常,摸爬滚打之中哪有那么容易坚持本心呢。
对着江水寸亦剑避重就轻,她只说:“或许你不知道,我的授业恩师是曾经的京州狂客,魏呈萧。”
“二十年弹指过,如今有几人记得他,他不在意,我也不知道。”
江水端起茶用指腹试图感受温度:“名师出高徒,他人是否记得又有什么干系。”
花在东篱独老时,也有辜月悲树根深枝叶繁茂,泼茶养富贵。
若能真实而死,何须万人同呼一心?
对于魏呈萧的辞赋,江水不知自己从前是否读过,但她有调查过大旸近五十年的大事件。
有一句,她读来甚喜。
无酒不做臣,无翰墨枉为人,无傲骨则死生无畏,一器盛五脏而已。
江水若有所思的神色落在寸亦剑眼中,她忽而道:“江水姑娘似乎对先生很推崇。”
江水笑笑:“莫非寸大人不是如此么?”
此前寸亦剑没有与谁谈论过先生,没有几个人值得评判先生。
且事到如今,寸亦剑自问已经违背了先生的教导。除了每年忌日,她都无颜去碑前一醉。
她面色不变:“乱世浊流,清谈为空,傲骨不足一钱银子用。”
“噢?”
江水倒是来了兴趣:“如此说来,寸大人觉得什么才重要?”
“苍生,百姓。”
寸亦剑字字清晰。
苍生,百姓。
江水咀嚼着这两个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而寸亦剑又开口:“其实姑娘便是那夜名动天下的玉麈圣人吧。”
江水含笑瞧着她并不作答,而寸亦剑却也笑了:“圣人怕是不会助逸王一统天下。”
江水似是而非道:“你如何这般觉得。”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寸亦剑眼睛明亮,“逸王身有残疾,不是正统,狼子野心。”
“圣人这般的人,我寸亦剑遇到过不少,逸王御下之术厉害,但凡有傲骨的都跪不下去。”
江水忽然道:“寸大人没有傲骨么?”
“没有。”
寸亦剑答得举重若轻,她轻轻啜饮着半冷的白牡丹茶,做派斯文。
她道:“大旸不能毁,如今的乱战只是小试牛刀,京州周边还有着安稳民生,若是大旸破了,百姓才会真正陷入无边苦难之中。”
沧浪已浊。
若是能折骨为剑,震慑一方魍魉,即便为他人驱使又如何?
寸亦剑不悔。
江水看着她,忽而道:“寸大人也是个奇女子。”
得到江水的称赞,寸亦剑抱拳:“圣人谬赞了。”
她又道:“若是圣人能够同在下一并回京州,圣人所想的安定天下必然能够最早达成,最轻易。”
“逸王虽有腿疾,却更有治世之才。您与我等凡人不同,也无需弯腰屈膝,甚至不必劳费心神。”
此言不虚。
江水漫看天下大势,总有种逸王如猫儿捉鼠戏弄苍生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有很大的赢面。
即便他有腿疾。
江水久久不言,而后道:“寸大人的故事似乎还没有讲完。”
的确,寸亦剑的故事还没有提到那个“江水”。
深深看了一眼江水,寸亦剑继续道:“先生对那位江水江姑娘推崇备至,更曾欲跪求她相助——绊倒逸王。”
“可惜后来那位江姑娘一去不知所踪,先生孤身上路,客死京州,我为其收敛尸骨,埋于无名荒山。”
江水道:“节哀。”
寸亦剑苦笑:“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