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不,那时我已经是逸王手下之人,为他四处奔走,倘若是逸王有令,即便是让我亲手杀了先生,也无不可。”
寸亦剑很清楚知道,绝对不是逸王杀了先生,虽然医生的尸骨是逸王交给她的。
或许是寸亦剑心狠,又或许是她已经疯魔。
魏呈萧倾尽全力教导出来的宝剑,在逸王处开刃见血,为了心中之道如何不能无情?
倘若一死能换逸王变成忠臣,寸亦剑手起刀落,自刎也毫不犹豫。
而且——
“逸王殿下让我来收敛恩师,已经算是垂怜恩赐。”
她的眼睛有一种奇异的明亮,相视冰天雪地之中即将冻僵的赶路人,看到了一簇篝火。
寸亦剑对先生,敬仰有之,恋慕有之,曾经更将他视为引路之灯。
但现在引领她前行的,是自己胸膛中流着的血,是熬碎了骨头点起的灯油。
“先生教会了我许多,也曾想拦住我北上京州的路程,”寸亦剑道,“那时我不知道他是谁,京州狂客与我不熟,我只想肃清朝野。”
“他不该告诉我他是谁——连魏呈萧都无力回天,我又能如何?最终我还是投入了逸王门下,真心诚意。”
寸亦剑面色沉静,时光催人老,常叫人面目全非。
“若是当初那个江水帮助了先生,或许我们就是仇人了。”
与昔日授业恩师两相陌路,寸亦剑比自己以为得海燕平静,她早就坐下决定。
这一生只为群黎百姓而生,而死。
无归之路若定然要她和先生其中一个人奔赴,寸亦剑只能选择先生,他会带来无可估量的后果。
为了逸王,为了天下。
寸亦剑只能碑前多醉一杯酒,仅此而已。
江水看着她,毫无意外看见她眼中木然的悲伤,心中惋惜。
可惜生不逢时。
又过片刻,江水道:“寸大人是女中豪杰,我也不虚言其他。”
寸亦剑:“但说无妨。”
“逸王不是真心相邀,我也不会前去相助,寸大人若是心系苍生,不若早日另择明主辅佐。”
闻言寸亦剑笑了笑:“圣人好生直爽。”
而后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道:“那寸亦剑便不叨扰圣人了,他日再交锋。”
江水遥遥敬茶一杯,瞧着她大步流星走出了殿外。
“在想什么。”
微生红菱忽而现身,江水将一口未动的茶放在桌上,“在想那个逸王与我又有何干系。”
见她神态笃定,微生红菱颔首:“你所猜不错。”
“猜?”
江水似笑非笑:“红菱,当初我既然失忆,你将我的一切都玩弄于掌,却又偏偏将江水这个名字还给了我。”
“红菱,我真的很好奇,以我为蛛网中心,修补仙脉到底需要用到多少人?”
微生红菱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因为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江水。
“逸王能够独独在此时派寸亦剑单独前来,无外乎是试图,我到底是不是江水。”
“一己之力挽救五大派,一个名字便惊动逸王,甚至引来大儒狂客魏呈萧跪拜相求,江水,呵,我从前当真是个少见之人。”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缓缓敲着,有节奏一下一下。
“我甚至在想,那样一个完美无缺的绿萝村,当真存在么?”
“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和任何一个人应该有的阴暗心思。”
“包括当时,我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总是舒缓温柔的。”
江水说到这里,忽然一笑:“希望这些是我自作聪明。”
她不问了。
强问一个结果没有任何益处。
但微生红菱不觉得她是在怯懦于撕破脸皮,反而觉得这个是她最后的警告。
然而或许彼此都确定,如此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