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怀恩见四处戍守的侍卫皆是自己的人,便也长吁一口气,想来这些侍卫不会如此不长眼得罪太子与自己,因此便凑到佑樘面前,细声道,“殿下,您先起身吧!老奴不会说出去的。”
佑樘未有答话,只摇着头。
戴怀恩见此,更是心疼,“殿下,您万勿介怀。陛下,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么?真是好笑,自母妃死后,又有哪一日不是这样呢?时而责骂,时而罚打,使得他的心都麻木了起来。他面对的,或许根本都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君王。他也曾想过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然后父慈子孝,做一对榜样君臣父子,他给父皇恭敬孝顺,父皇给他慈教约束,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盘旋在自己心中的一个梦,像是未曾绽放过的昙花,连希望都是缥缈悬乎的,南柯一梦都不如的。
佑樘勉力支撑着,开口宽慰着戴怀恩,“戴先生,我无妨的。我不能起来,本宫有本宫要担起的责任。你放心,本宫早已习惯了父皇如此。先生若是心疼本宫,便好好看着本宫就是了。”
戴怀恩不禁叹气,仍旧是担忧不已,“那老奴去给您弄把伞来,这会子太阳正毒呢!”
戴怀恩正欲转身去拿,却被佑樘伸手拦住了,“先生万不可为本宫触怒父皇。”他看向满脸焦急的戴怀恩,“只是本宫心中有疑惑,还望先生解答。”
“殿下请说。”
佑樘正色道,“本宫记着,太医院明明叮嘱过,父皇需静养。父皇他,近日身子也快大好了,怎的今日,竟白日里……”
戴怀恩也是不解,道,“老奴也不知道,平日里陛下都是闭门不见嫔妃的,咱们也都尽量拦着。只是今日……”一瞬,戴怀恩面中展了惊诧的神情,“今儿个早上,是魏士博当值。”
佑樘心内里便立时明白过来,魏士博素与皇贵妃亲近,又是个谄媚之能臣,恨不得日夜都要巴结着得宠嫔御来,若说是他为了讨杜鹃欢心,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杜鹃是因着告御状才能被皇帝看中的。而那御状所指的李孜省,是万氏一党的人臣,皇贵妃便也没了理由任凭杜鹃做浪。佑樘想来想去,倒是越发想不明白了,只隐约觉着,总有些不对。
忽而,一个想法蔓延心中,那不仅是为了自己,亦是出于他太子身犯的责任与担当。他骨子里的倔强与责任使他心中想法的萌芽成长迅速,渐渐,便发了花来。
心中有谋算,还得细细研究才行。而眼下,自己只消好好跪着,跪的像个太子,便足够了。
仿若又跪了许久,太阳光更毒了起来,照的佑樘刺眼。
身子里的力气好似在一点点流逝,缓缓流出。
戴怀恩更是满面的焦急颜色,慌乱的几欲跳起来快,来回在殿外踱步行走着。
恍然间,好似有着皇帝仪仗影子,佑樘只觉是身子疲累而产出的幻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倒像是真的。
一旁的戴怀恩早已跪下行礼,“拜见陛下。”
皇帝行至佑樘跟前,面色冷的如寒冰,“逆子还在么?呵!倒当真是会关心朕。”皇帝语气冰凉中透着戏谑的意味,言下之意,便已明了。
佑樘只觉惊诧,原来自己的好意担忧,落在自己父亲的眼中,竟不过是做戏,惹人嫌恶。可笑十多年的父子情分,在皇家权柄下,不过是笑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