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樘毕了眼睛,期冀以此能够挡住眼眶中呼之欲出的泪滴。旋即,他收了泪雾,语气却是抵挡掩藏不住的哽咽,他用着毫不退却的目光,似是灼烧着皇帝,“难道父皇便如此想儿臣么?儿臣所想,并无私心,竟成了父皇眼中的玩弄手段?”
佑樘的目光凛然无惧,眼底是澄澈的流水,纯净无半分杂质。可这目光落在皇帝眼中,便是成了刺痛他心底的利刃,他睁大着眼睛,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佑樘,虽是谦卑的身形,可目光却着实让自己生厌,恨不得给佑樘换了一双眼睛来。他愤愤道,“是不是你自己清楚。只是你不过是太子,朕告诉你,哪怕你是朕的太子,你也不过是朕的奴才,朕可以立你,亦可以废了你。你最好给朕服帖,不则……”
皇帝语音未落,便有太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则什么?哀家竟不知,我的好儿子是甚么好父亲,竟连自己的儿子都可随意辱骂。”
太后就着齐云致的手快速而来,“哀家看谁敢懂我的好孙儿。”太后扶着地上的佑樘起了,怒目对着皇帝身侧的梁盛,“糊涂东西,皇帝胡闹,你们便当太子无身份了,怎的不劝着皇帝?”
梁盛吓得“噗通”跪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带着哭腔不住磕头,“太后恕罪,太后恕罪,老奴……老奴……”
太后看着梁盛,挥了挥手,喝着,“罢了,你也不嫌累,磕了半天头竟也没说出半句有用的话来。还不取了椅子软垫教太子坐着。”
梁盛忙地去了,不刻便取了椅子来,佑樘推脱了许久,却也奈何不得太后,只得坐了。
太后眼见皇帝面色惴惴,便问道,“皇帝今儿个是发了什么火?”
皇帝涨着黑紫色的面,“是……是太子这逆子,竟不懂敬重尊上长辈。”
太后将声音提了,如同高高在上的庄严神像,“那皇帝是恼怒佑樘不懂规矩,还是恼怒佑樘劝了你不可作贱自己的身子?”
皇帝语气凝滞,指着佑樘说不出话来,太后的声音从皇帝背后传来,“依哀家看,那杜氏位分低微,实是算不得樘儿的长辈,不过是个卑贱的侍妾罢了,皇帝也要如此偏袒么?”
太后顿了顿,“传哀家的旨意,嫔御杜氏魅惑君上,有损龙体,即日起,禁足寝宫闭门思过五个月。”
“母后,不可。”
太后与殿前慢慢踱步,语气轻缓,“不可么?那么杜氏白日里做出这等事情,依照宫规,就算处死也不为过。”
皇帝哑口无言,只是目光灼烧着佑樘,丝毫没用父子的温情,“不知逆子竟这般不懂规矩,连母后都请出来了。”
佑樘丝毫未有迟疑的跪下,语气与皇帝一样的冰凉不可及,驱散了殿外的阳光暖意,引的凉气袭来,“臣不敢,臣只不过是不忍见陛下被女色蒙蔽而伤了身子,太医说陛下需静养,还望陛下不要罔顾了自己的……”
未及语音落地,佑樘的声音便成了飘忽散开的云,消弥没有生机,倒将于地。任凭他拼了力气想要说完最后的话,却仍旧无用,只能在太后与一众人的惊呼声中缓缓阖上双眼。
“快叫太医来。”